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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乡村风景
·剃头匠
我小的时候,剃头匠是乡村的风景。
“剃头挑子一头热”,即剃头匠挑着一副担子,一头是炉火,另一头是装理发用品的箱子。箱子不大,长40公分,宽30公分,里面装有推子、剪子、刮胡刀及围布、荡刀皮。担子挑到那里,那里便聚集了人群,剃的时间越长,围观的人就越多,像看露天电影,叽叽喳喳的,成了乡村的风景。
村子里有两个剃头匠,一个剃头匠姓唐,中等个子,穿着件中山装,留了个小分头,见人笑眯眯的,有喜感。唐剃头匠与我一个队,是倒插门女婿,我们队大人小孩的头他全部包干了,谁家有头要剃,打个招呼他即刻就到。村子里其他队的业务他做得也很多。他在村子各队间转悠,剃头这活儿不同于“磨剪子铲菜刀”,吆喝,也不像清朝时期鸣“唤头”提醒,而是谁看到谁招呼,然后剃头匠会意,放下箱子,摆弄起家伙。
村子里还有一个剃头匠,小伙子,高个子,面容有沧桑感。小伙子的父亲精明,看唐剃头匠业务好,忙不过来,便让儿子在外头拜师学艺,半年后归来,也在村子里跑,虽然业务量少,但还是“抢”走了唐师傅的部分生意,对唐师傅构成了威胁,唐师傅放话要“修理”他。小伙子听从父亲指点,在离唐师傅队远的队跑,还往别的村跑,不与唐师傅发生正面冲突。“让一让,六尺巷”,古代安徽桐城张吴两家就有谦让形成六尺巷的故事,小伙子一谦让,唐师傅也就没有了话,两剃头匠从此相安无事。
那时候剃头匠剃头,简单。小孩子都作兴剃“屎扒儿头”,即四周剃光,只留头顶一块,椭圆形,像拾粪用的铁勺子。不仅如此,还时兴留老鼠尾巴,即头后面留一撮毛,说好养,大人无聊时借此逗弄。
觉得还是唐师傅剃头手的艺高些,轻巧。“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说的是公瑾当年英姿。唐师傅也不简单,谈笑间,一个头就如削苹果一样的剃好了。
小师傅手艺笨拙,刮头不顺畅,有次给我刮了半边头,可能刀片不快,他拿着刀子在皮条上荡,我不满意他,揭了围布就跑,父亲在后边追。引得村子里人路两旁观看,笑。
改革开放初,小伙子头脑活络,抛弃了剃头行当,在村头开了个小杂货店,生意兴隆。唐师傅也与时俱进,不再走村串户,也在村头开了个店,不过不是杂货店,是理发店,顾客大多是中老年人与儿童,至于年轻人,被时尚风潮刮得昏头转向,已不屑关顾他的理发店。
那时我每次回村子,总会走进唐师傅的理发店,让他给刮个面,掏个耳朵。这在城里闪电般搞定的事情在他那里近乎用半个钟头,精耕细作,让我感觉到了时光的缓慢与老手艺的舒畅。热毛巾把一敷再敷,毛孔张开,血脉贲张;刮胡刀在面部游动,下颌、额头也不放过,如蚁般爬过,痒,酥;掏耳朵,程序更规整,仿佛在做一件艺术活。
快节奏的年代,我却过起了慢生活,享乐!
·磨剪子嘞戗菜刀
“磨剪子嘞,戗菜刀!”声音悠长,在昔日乡村的空气中久久回荡。
磨剪子的人一般年纪都比较大,个子都不高,扛着个刀痕累累,满目疮痍的长板凳在乡村间转悠。童年,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精神生活贫乏得不得了,偶尔来了个磨剪子的,男女老少便蜂拥而出,把围观他们当成了文化生活。
有人叫唤,师傅便驻足,放下长条板凳。接过女人递过的剪子、刀子,职业性的两边瞅瞅,然后拿出一块厚布条,用剪子咔,夹住了;用粗糙的大拇指在刀沿上过,不担心手破。磨剪子人精明,那是在暗示你,剪子太锈了,刀子太钝了,要想它们快,看我的手艺。
先磨剪子,师傅系好围裙,拿出磨刀石放于面前,从筒子里取出蘸满水的布球在磨刀石擦拭一下,让磨刀石湿润,这样磨起来利索。师傅磨剪子的过程慢悠悠的,磨一会,洒点水,再磨一会,再洒一点水。剪口逐渐亮堂的时候,他拿出刚才使用过的厚布条,咔嚓咔嚓地剪着,发出动听的声音,让你满意地露出笑容,如果有丁点阻碍,他会耐心地磨下去,对你负责,这就是师傅的品质。
戗菜刀的程序与磨剪子不同,他会把菜刀固定好,然后拿出铁铲子,用力地把刀口上的铁锈铲去。这边铲得亮光光的,再翻过来铲那边,铲得两边刀口都锋利无比,他才交给主人审查验收。
师傅手在忙活,场子上大人的嘴在忙活。男人们抽着劣质香烟,唠嗑着收成的事;女人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家长里短地扯着是非,实在没有扯了,就扯自己的男人,甚至还扯些我们这些小屁孩听不懂的男女事。扯着扯着,女人们笑开了,有的还捂着肚子。
孩子们在场子上一刻也不消停。女孩三个一群,五个一堆,跳起了皮筋,踢起了毽子。男孩就没有那么安分了。有手痒的喜欢惹祸子,惹了就跑,被惹的不是等闲之辈,紧跟后面追。追不到的话就找大人控告。追到的话两人就滚打在一起,结果是两人满身灰,一个手破了,一个脚伤了,两人都哭丧着脸,都说找对方的妈,看热闹的孩子则乐得笑哈哈……
如今很难再听到“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吆喝了,那逝去的声音犹如天籁,在我的耳畔时常回响。
·挑货郎
拨浪鼓一响,挑货郎来了。
拨浪鼓是个小皮鼓,上面用丝线系着个小玻璃球,手一摇,拨浪鼓就响。货郎一般三十来岁,瘦长个子,精明。货郎挑的是一副篮筐。上面架有一个长方体的盒子,盒子上安有两扇玻璃门,可推拉。
盒子里有很多的小格子,如现今编辑部的工作间,小格子里琳琅满目,有妇人们需要的针头线脑、发卡梳子、雪花膏哈利油,也有小孩子们渴盼的玻璃球、哨子、宝塔糖——形如宝塔的一种糖块,可以驱蛔虫。
挑货郎刚在一个人家比较集中的地方停下脚,村妇与儿童马上如蜜蜂嗅到花粉一样全聚拢了来。妇女们对着玻璃橱窗指指点点,“我要这个!”“我要那个!”地叫唤个不停,挑货郎则满面笑容,双手殷勤地把一个个小物件递到女人们手里。老太太们则颠着小脚出来,要的清一色是线头与“顶顶”。所谓顶顶,即是一个小铁环,套在手上,纳鞋底的时候,针线过不去,用顶顶顶一下,针线就顺利地穿过了封锁线。
大人们叽叽喳喳的时候,孩子们可急坏了,拼命地挤到货篮前,眼睛朝货架上睃,寻到糖块目标,口水往下流。有的孩子伸手就抓,被货郎捉住,也不觉难堪;有的孩子馋不过,死命地挤出人墙,缠住母亲或奶奶,“我要糖吃!我要糖吃的!”地苦苦相求,如若家长不在,就发了疯地往家里跑。有家长买了糖给孩子吃,孩子像得了胜利果实似的显摆;有家长心疼钱,不给孩子买,那孩子绝望地往地上一躺,嚎啕大哭起来。
篮筐的功能与木盒子恰恰相反。木盒子是售,而篮筐是收,一字之差,体现的是出与进。木盒子提供给村民的是日常用品,给村民的生活带来莫大的方便,不需歇工到集镇上去买,可挣点工分;篮筐用来装收来的农副产品及废旧日用品,如鸡蛋,牙膏皮等。如此一来,挑货郎起的作用就相当于供销社与废品收购站了。
如今的年代商品贸易发达,交通便利,货郎早已淘汰了。但我小的时候,村民群众穷,不像今天一掏腰包一大把钞票子,那个时候在家里找钢镚都难,想买日用品就得掏鸡的屁股,物物交换,这有点像原始社会。
我们家与别人家不同,母亲很疼爱我们,只要挑货郎一来,总寻些废旧物品换宝塔糖给我们吃。这既蜜了我们的嘴,又甜了我们的心,让我们对往后的日子多了些长长的念想。
·爆米花
“砰!”地一声巨响,一阵浓烟冒起,孩子们的脸绽开了爆米花般灿烂的笑容。
伸手去抓爆米花,烁热!往嘴巴里塞,烫!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声。“急什么?等一会儿吃!”劝阻声不起任何作用。孩子的心是欢乐的,即使嘴巴烫得活跳,手还是不停地往箩筐里伸。
小的时候,每年腊月初几,炸爆米花的人就伺机出动了,拉着个平板车,车上躺着个葫芦形的炸锅,一个长方体的木风箱,还有一条长布袋。“炸爆米花哦!炸爆米花哦!”四乡里吆喝,很有磁力。
闻风而动的是孩子,他们像听到广播体操声似的一齐涌到炸爆米花人的面前。炸爆米花的人看到如此多的孩子出来,嘴角间露出微笑:“炸爆米花,快回去告诉你们的爸妈!”一句广告词,最好的动员,孩子们往家的方向四散而去。
奶奶出来了,妈妈也出来了,手里端着碗,怀里揣着瓢,里面装着黄灿灿的玉米,白如珍珠的大米。炸爆米花的人开始起炉灶。米放进了炸锅里,孩子们的希冀也装进了炸锅里。碳块不停地加,风箱不停地拉。孩子们的心是急切的,眼是热辣辣的,颈脖伸得多长,火苗蹿得就有多长,红红的火苗把腊初的日子照得亮亮堂堂。
炉灶上有一个气压表,火候到时,炸爆米花的人就起身,抖开布袋,把炸锅尖细的头部按进袋中,用手一摁开关,起爆!在场的人都掩住了耳。有孩子龇牙咧嘴,周围人哄笑,他也羞怯地笑。
炸爆米花是要排队的,年关到了,每家每户都要炸一点,让孩子们的嘴快乐一点,也让年的氛围浓一点。排队的间隙,女人们凑在一起,拉开了话匣子,谈论起了年的过法——用爆米花打点糖,给大人孩子做件把新衣服,正月里到大姑小姨家走走……话越说越投机,年味越说越浓厚。
一锅炸好了,这家女人不停地抓爆米花给张三家孩子、李四家孩子,还有王五家孩子,张三李四王五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乡情在屋场子上弥漫。
在哪家屋场子上炸爆米花,吃中饭的时候,这户人家都会热情地招呼:“师傅,歇会,吃口热饭。”师傅:“不客气!不客气!”地推脱着。看师傅实在走不开,主人会盛上一大碗热饭,往师傅手里塞。师傅很感激,自然不收这户炸的钱,即便对方使劲地拉。
这旧日里乡间的人情味,浓得如腊月里的糖稀——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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