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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网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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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花( 4)  鸡蛋(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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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县城里,小街一隅,一个不起眼的小酒店。
一张油腻的桌子边,坐着一个百无聊奈的年轻人,望着冷清的街道发呆。
这个人就是我,酒店的帮厨学徒。老板回乡下过年了,吩咐我看店。尽管我一百个不情愿,但一个可怜的徒弟,屁都不敢放。
今天没有客人,因为是大年三十。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时候,谁会光顾这个破酒店呢?
除非是个酒鬼,而且是个无家可归的酒鬼。
跛子老李就是这样一个酒鬼,所以他一拐一拐地来了。
其实老李并不常来,记得上回来是八月节。只要他一露脸,必定是逢年过节了。
听饭店老板说,老李原是乡下瓦匠,几年前不慎从墙头摔下来,残了一条腿。后来到城里拣破烂为生,就租住在不远处的小巷里。
此刻,老李春风满面,麻利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零钞,拍在桌上,得意地笑道:“我就算定有人看店,果不其然!小兄弟!今天我作东,我们好好喝一场,过个快活年!”
“什么话!大过年的,哪个要你破费!”真是一个端锅补,一个要补锅。我乐得从凳子上蹦起来,嘴咧到了耳朵根。
小屋内顿时春暖花开。
老李今天格外精神。黑褐瘦削的脸上,胡子刮得精光,两眼透沏明亮。挂在嘴角的微笑,亲切而温暖,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当他撒出的的眼光罩住我的时候,我的棉袄就穿不住了。
我哼着小曲,翻箱倒柜地找菜,然后手忙脚乱地下厨。老李早已找出酒杯,摆好碗筷。
虽然菜少味差,但却情浓人欢。老李急不可耐地喊一声“开喝!”一仰脖子,一杯酒就下了肚。不过我得甘拜下风,他一杯,我只能一口。
今天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不怕老李酒量大,就怕老李喝爬下。店里的粮食酒,摆着几大桶。少个三、五斤,鬼都不晓得。
老李咂着嘴,神气地说:一个酒店如果少了他这样的酒鬼,就不是好酒店。我忙不迭地点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老李是个识趣的人,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由。他从不问我那些无聊的问题,诸如为什么不上大学、将来怎么发展之类的问题。当然,我也不问他的事情。
席间,他兴致极高地与我探讨一些生活中的高科技,比如:怎样擦桌子既省力又干净,怎样倒酒快而不洒......他还即兴为我表演了他的绝招——两手撑桌,以嘴刁杯一口喝干且一滴不洒;捏住一个鼻孔用另一个鼻孔“滋滋”吸酒......直看得我目瞪口呆。
他又趁兴突发奇招,把满满一杯酒抛起来,用嘴去接。但这回出了洋相——杯子砸在鼻梁上,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老李的鼻梁也渗出了血珠。
我吓得草容失色,而他却无事一般,扯了块餐巾纸边擦边安慰我:“不好意思,丢丑了!”
我忙找来杯子,重新斟上酒。老李这回却不喝,径自扯起衣袖在桌上来回一抹,用食指蘸了酒在桌上画起来。顷刻,山水、树木、农家小屋都跃然桌上,维妙维肖。待我伸长脖子打算细细欣赏时,他却撩起衣袖一下抹去,再次蘸了酒,舞动手指画了一位美女,柳眉樱口,长发披肩,裙裾飘飘作舞蹈状,漂亮极了。
我赞不绝口:“太妙了!想不到老哥还有这一手!你以前一定......”我意识到什么,及时吞下了后头的问话。
沉默良久,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落得个无家可归......这就是命!”
我心里一震:无家可归?这里面隐藏着怎样的曲折和艰辛?我无法想象,也不敢问,惟有低头喝酒。
他缓缓起身,倚在斑驳的酒店门边,凝视着街角屋檐下一盏正在风中摇曳的红灯笼。
“再努把力,攒点钱修修乡下的两间破屋,是该回家了!”他喃喃自语道,突然转身攥紧我的手:“小兄弟,好好学个厨师手艺,成家立业。别像我!”一股热流涌遍全身,我感激地点点头。
夜深了。空气里弥漫着爆竹燃放后呛人的硫磺味。老李起身告辞:“谢谢你!小兄弟,我该回去了。唉!平生最恨两件事—— 一是没酒喝,二是喝好了头痛。”说罢哈哈大笑。
我赶忙起身送他,他回头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我:“送什么送?一泡尿的路!以为我喝多了?”
我只好站在门口,目送他蹒跚着溶进街灯的昏黄里。
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旋即消逝得无影无踪。
爆竹声渐渐稀落,惟有街角屋檐下的那盏灯笼依然执着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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