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人傻福

谁为善良买单

    那天一大早赶到店门口的时候，还是铁将军看门。心下纳闷，老板娘一再叮嘱我要早起，有客户定了蛋糕，却到现在门还没开。而我已经是从市里赶到乡镇，或者直接些说，我已经在寒风中等了近半个小时，为的就是能赶上第一班车，然后又在车上颠簸了几十分钟。拨通了老板娘号码，应该是老板娘随后又打扰了另一个人的好梦，二十多分钟后，无法靠一杯热奶茶驱走寒冷，在玻璃门外有些哆嗦的我的耳边传来了一声长长的黏黏的招呼声：“师傅早到了啊？老板娘说你要到八点多才来呢！所以我就晚了。”我的视线随声音转移，打量着用疾走的速度走过来的人影，忽然脑海里就想起了王熙凤这个角色。“粉面含春威风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对面的同行早已在营业，那杯未能帮我驱走寒冷的奶茶就是在那里买的，也并非完全是为了解渴御寒，而是一种职业敏感所致。到了店门口看见对面灯火通明，烘焙的香味四溢，本能驱使我走进，了解他们的产品价位和店面格调。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他们不会意识到我会是对门的“对手”。虽然不太情愿，还是服从安排来到了乡镇，也是老板娘通过交谈后对我的一种信任。 至少，她觉得我比那些小女孩子做事会认真，因为远，她实在顾不上。我不是这家同行早上 的第一个顾客，同时我也不是唯一的顾客。他们开门迎宾的“热”和自己即将任职的门店铁将军把门的“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种反差自然会刺激我敏感细腻的心。 心不在焉地回应招呼我的女人，心底却升起了疑惑。我几点来和开门营业有什么关系？更不能成为你上班迟到的理由，其时早已超过了规定的开门时刻。她敢如此不过是因为“山高皇帝远”，老板娘难道真有精力去每天打开监控调查每个人的上下班时刻？更何况远在乡镇。可竞争就在面对面，是如此直接迫切！
   接下来的相处，她的热心渐渐冲淡了我初次见面的不好印象，反而怪自己还没有学会宽容，太较真。她给我做饭打扫卫生，无论我怎么推让也拒绝不了。心情一好，我就放松了，和她谈心事，分享手艺，敞开了心扉。住店洗澡不方便，那天我找浴室，她热情邀请我去她家里洗淋浴，她本镇人，住的近，和老板娘是同学。必须有人留下看店，她让她的儿子陪我去她家。一路上，和孩子说说笑笑，找不到一点忧郁的影子，我内心也觉得欣慰，遇到一位好同事。回到店里，我对她表达着自己和孩子相处的愉悦，余兴未艾的孩子脱口说出的几句话让我的心里咯噔了几下。她对我的热心是为了套学手艺。原来有所图啊，我还以为热心。想想我又释然了，学就学呗，老板娘正为这个店的人员流动而烦恼，因为年轻人耐不住乡镇的寂寞。她和老板娘是同乡同学，把她教会了，说不定能给老板娘解决一个难题。毕竟我是外乡人，而且上班为了调节心情，重新学会面对社会，更多的意味是锻炼而不是工作，答应重操旧业也是体谅老板娘旺季缺人手，因为我的身体状态已不适合长期做手艺。应聘时我本需求的是文职或者管理，就算是了解基层吧。想开了却怪她为什么要隐瞒，反而主动的要教她，前提是不能浪费老板娘的材料，毕竟她是拿了收银职位全额工资，而不是学徒工资。原则问题要遵守，但也要处得开心。
   彼此投入了几天，有次孩子吃饭嘴里又冒出来几句话，真的打扰了，不，打破了我的单纯善良。孩子的话意是原来这个手艺这么简单。 这当然是他母亲得意之时的炫耀。我手把手教她一些入门的操作，想她接受得快一些，可才几天，她竟然觉得简单！我还惭愧自己做出的产品无法满意，因为许多限制，比如原料的质量，辅助工具的短缺，还有操作环境局限，我已经找不到热爱艺术的灵感和分享，只是每天在机械地涂抹奶油果膏，将一些水果胡乱的插放，幸好我还是在意了颜色的协调，不让顾客看上去觉得心里不痛快。什么口感搭配啊，情调创意啊，呵呵，艺术和工作，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这样也就罢了，我忍住了心里的不适，渐渐通过言语暗示她先要做好本分，比如货架卫生，前台产品摆放，包装整理等，之后再光顾其它方面，我特意安排，她也就没有什么动手机会了。她也意识到什么，店里的一些杂事开始拖拉偷懒，甚至还常有以老板娘朋友的身份管制我的意思，我心里笑了笑。
   我向老板娘提出了分工，她警觉了，开始表面转移注意力， 其实常常偷偷地瞟我操作。天啊，我自己都有胡差事的愧疚和无奈，值得么？
     毕竟是成年人，她懂得隐藏心事。我们表面相安无事。但总是在一些实际事务上因为观念而冲突。
     因为私事要离店几个小时，我怕有客户要买蛋糕，便做了几只预备。当然是现做口感好，可没办法，不能影响生意。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有一只没卖出去。心里有些着急，一大早开门，便祈祷进来一个需要蛋糕的 顾客，可以将蛋糕推销掉，话说得委婉些，价格优惠些。正想着，就有顾客进了门。她近乎迎接拥抱的方式走过去，一番言语之后，成交。竟然比原来的价格多卖了几十元钱！因为她是以比我做出的实际产品高一档次的价位推销的。等客人走了，我终于忍不住说话，我说你真大胆啊，价格喊那么高，不怕客人走啊？她说没事，我看他开车来的，有钱人，你卖贵一点他反而觉得有档次，而且过生日一年一次，谁还记得蛋糕的款式。我看着她，有些失落。又有些感慨。失落她的势力，感慨我实在学不会圆滑。但是想了一会儿，我还是郑重地告诉她，既然你处心积虑想学手艺开店，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欺骗顾客，因为有些顾客是有素质的，他们会在乎诚信。也许他的熟人朋友定了同样的蛋糕花了不同的钱，被他知道了，以后他就不会来了，因为他感觉被欺骗。而且这种重诚信的有素质的顾客是我们最要争取的回头客，因为一旦建立诚信，他们的消费就很稳定。
     又因为突然停电，没办法搅拌奶油， 也不知道电力何时会恢复，便商议着要不要向别的店求助，送一些打好的奶油过来备用。我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电话就打到老板娘那里去了，说停电了，有客人等蛋糕，让她安排人马上送过来。我急得从操作间伸出头说还有一桶刚打好的奶油没做完，不用那么赶着送，先了解一下。话没说完，她打断我便挂了电话。然后数落我，“你说还有她就不会马上安排人送来，可有客人等就不一样了。”我说上午不是送货时间，现在送来肯定要找车子，不要花费吗？而且马上中午了，就是这一桶奶油做完也还要一个多小时，即使再有客人定，也要按顺序等，根本不急，可以等下午送货车一起呀！而且他们不一定能抽出人手。她说你管花费不花费，只要我们不急就行了。我无语。果然叫别人的车子送来了奶油，也根本没用上，第二天有些发软必须重新打发才能使用，不说口感差，奶油从一个容器转移到另一个容器，粘来粘去，天啊，又损失。还不算我花费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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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的细节积累在一起，心里便有些怨愤，终于有一次，我当着客人的面没有维护她。
因为没什么订单做，我便到前面帮忙给客人装袋。一位年纪大的妇女和一位小伙子同时挑选，妇女先挑好走向收银台，随后小伙子也挑选好了。我便也转向收银台，将已经入机收费的商品装袋递给客人。可能是买了送人，妇女大姐要求我给她换一只红袋子，我便应允了，大姐也随着我身后来到储藏柜边，找到红袋子装好，大姐就出了店门。过了有三五分钟，大姐回转身又进了店，说刚才顾着换袋子忘记拿找回 的二元钱。她不承认，说不可能，钱都是电脑算的，不可能错。大姐说，电脑是不会算错，可你有可能忘记拿给我。凭这句话用词和推理，我判断大姐是位有素质的人，更何况她衣着得体。店里又进来两位顾客，她仍然蛮横地不承认，甚至一句委婉的协商的语言都没有。看都不看那位大姐一眼，自顾自地给别的客人开单子。终于别的客人也看不下去了，回过头建议大姐再找一下。大姐又翻遍了口袋，连装东西的袋子都倒下来了，确实没零钱。大姐说，你要实在不承认也没关系，不过是两元钱，但我心里有数了。言下之意以后不会来了。我有些愤怒，特别是她对客人一句劝慰解释的话语都没有的态度，便开口道：“刚才大姐装袋子后确实没有转身去吧台拿零钱，直接走了。”即使有我作证，她还是和客人吵了一会才掏了两元钱给客人。客人走后，我们直接争论了起来，对她的狡辩，我指出了几点：一，收银人员应当唱收唱付，你没做到，即使客人错怪，也怨不得别人；二：在有其他客人在场的情况下，大声争吵是最有损店面形象。至少应该说一句“请你等一下，我先照顾好别的客人。”纵然真的碰到了无赖之徒，两元钱不值得引起争吵。她还要狡辩，说那位大姐本来就是小气鬼，给她称蛋糕少了一毛多钱还说出来。添一只就要多出三四毛钱，又不能将蛋糕掰开卖。我实在忍不住了，揭穿她说，我们是卖家，别人是买家，别人沾光我们是本分，而我们克扣别人哪怕一两毛钱，都是违背职业道德。大姐说出来不是她小气，而是认真。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扣别人几毛钱，你就不能准备一些角碎的零钱吗，是多少，就找多少。她反诘我说，你这样讲职业道德，怎么开不起来店啊？我冷冷的看着她，说：“人的命运不同，机遇不定，而且性格适合一些事，不适合一些事。你前几天一直把我的无争当成傻子，但是和你处了这么多天，现在你不觉得快乐，我反而快乐了。因为我心里安宁踏实。傻人有傻福。”
     

南风醉

人物描写细致生动，有个性，作者也敬业，是有素质的人！

浮生一梦

文中的“她”是一种比较常见的人物形象：不成熟、沾染了一些唯利是图的社会习气，但本质不坏，有很大的改造空间。文字还可以简洁些。

谁为善良买单

南风醉 发表于 2013-1-16 09:23
人物描写细致生动，有个性，作者也敬业，是有素质的人！

心灵解冻了，南风吹进了。只是不敢称有素质的人，有素质的人肚量大，可我做不到。

谁为善良买单

浮生一梦 发表于 2013-1-16 11:19
文中的“她”是一种比较常见的人物形象：不成熟、沾染了一些唯利是图的社会习气，但本质不坏，有很大的改造 ...

她才精明成熟呢，下午被人指点了一下，才知道不成熟的是我自己，太偏激计较。只是从工作方面来说，我是对的。

南风醉

浮生一梦 发表于 2013-1-16 11:19
文中的“她”是一种比较常见的人物形象：不成熟、沾染了一些唯利是图的社会习气，但本质不坏，有很大的改造 ...

先生高见！真心的佩服您！

暗影

支持！:victory::victory:
福由心生，无关得失。

谁为善良买单

暗影 发表于 2013-1-17 10:14
支持！
福由心生，无关得失。

谢谢啊。昨天被朋友说了一顿，不该和同事处得不融洽，心里正有些郁闷呢，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有人支持心里舒服些了。

一河星光

善良就是善良，就是本分，就是有原则，确实与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有点不合拍。
那个女人吧，精明自私，善于伪装，在当今社会更有代表性啊！

谁为善良买单

一河星光 发表于 2013-1-17 21:13
善良就是善良，就是本分，就是有原则，确实与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有点不合拍。
那个女人吧，精明自私， ...

星光点点。。。。。。。。。。。喜欢星光老师的文字，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