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爹爹,在这个无边无际的春色里,我又想您了,那份思念如同窗外花事盛浓的潮海一样,汹涌地向我袭来。去年的这个春天,我依偎在您的怀里,关掉手机,我说:此刻,面朝佛祖,春暖花开,做你最幸福的宝孙子。然而现在呢?您已经融进了这春,这花,这寺,融进了宝孙子走进中年的血色里。没有您的春天外界所有的景致都黯然了许多,所以这个春天没有走出去半步,有几个庙里师父也来电话让我去寺里小坐,踏踏青,品点新茶,然而,我怕寻春,寻不好,就寻出对您咳血如鹃般地痛彻,远远近近,清清淅淅,毕竟我们走过十四年的春天。您在的时候我最喜欢地就是春天,因为春天,您总是从天心寺给我来电话:宝孙子,最近有空吗?居士们又供养我点新茶,来寺里我冲给你尝尝!生前您总是喜欢喝鲁谼茶的,有时他们也从外面带点茶给您,如九华的佛茶,安溪的铁观音等等,您总是要给我一点分享。那时在天心寺歇,早上,您总是第一个起来把水烧开,然后把紫砂壶用水里外冲一遍,接着把茶放在壶里再洗一次,您说,茶摘后有脏,这就好比给茶洗个澡。把这一切做好后,您就伏在我耳边轻轻地喊我起床,如果我不起来,您就用胡茬扎我,直到我起床为止。那一刻,一寺一佛,一花一春,还有一老人构成了那么巧妙地一幅图。起床后,庙里爹爹总不忘从柜子的洋铁瓶里拿出不少吃的,于是,一个上午我们就这样在食品与新茶中尝着春天的味道,没有了时光的界定。偶尔,一只蜜蜂嗡嗡地从油菜花间紧急抽身,匆匆赶赴我们爷孙不羡仙的春会。如今这一切只能幻化成永恒地追忆。 有春多好,有您多好! 昨夜我真真切切地见到您穿着一身老式布衣的僧袍,右手拿着拐杖,左手捻着佛珠,笑眯眯地站在我的床前,是您想我,还是我想您了,或者彼此都在挂念着,所以今天我必须要完成这样的文字,来复活春天的记忆。春天,天心寺里的那些花花草草,被您侍弄得服服帖帖的,长势喜人。您是热爱春天的,您有一颗纯真的悲悯之心,无论在哪个寺庙,您都要栽种一些花草,经过您的手,那些花草无疑是有福的。有时,居士们在花草边燃烧香纸,您总是呵斥:花有花神,树有树神。现在呢?不知道天心寺里那些花草长得如何?您走后,我去过两次,春来我还没有走进天心寺。其实,我真的不敢再看见寺里的一切,那是属于我们的天心寺。就连春来我都不敢去您的墓地,只有在心里,默默为您燃三支不灭的檀香,那些黑白混合的记忆,仿若昨日的一场梦。我微微疼过的心,是对你最深的眷恋。 星期日在家总喜欢收收捡捡,不经意间又与那些熟悉的小物件相撞,家里很多东西都是庙里爹爹送的。去年春天的时候他给我个六角形小碗,说是给我女儿吃饭;临往生前他送我的一盒碧螺春还有大半在,没有再舍得去冲泡;那些笑容克掬的小和尚,佛龛上的佛祖,还有他亲手签字盖上印章的经书等很多很多,把那些物件、书捧在手里依然嗅到庙里爹爹不曾散去的气息。经云:所有皆为虚妄。唯独你是真实的,十四年春天里的牵手,十四年春天的陪伴,一朝断了,我在哪里寻你?心中有那么多的不舍与怀念,把我埋在暖阳铺地的春光中,春风起,遍地是杏黄。 庙里爹爹,法号悟源,字仁慈,桐城市大关镇王集余家湾人氏,出生于公元一九三八年戊寅岁八月十五日。庙里爹爹自幼贞敏,宿植善根,精勤佛典,通晓玄儒,他十二岁丧父,随母而住,孝敬敦厚,侍母如佛。因慈母病重不愈,竟效法前贤割身肉以疗亲,遂感天佑,令母延寿十二年。三十岁时,忽有一夜,圣人托梦,天呈瑞相,梦醒之后,旋而不喜荤腥,茹素而食。后遇方外高人,授以医道方术,一闻能诵,如说而行,此后便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深得当地群众的尊敬和爱戴。 公元一九八0年庚申岁,因缘聚会、善根成熟,庙里爹爹皈依佛门,两年后又如愿依止九华山上稳下念上人剃发染衣,敬侍师长、细致入微、持戒精严、行止素雅,深契上人心印。而后,庙里爹爹住持一方、领众熏修、教化乡民、不遗余力,先后主持修建了净心、投子等寺,将此身心、奉于尘刹为当地佛教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世事无常,众生福薄,。二0一一年农历九月二十六日晨,庙里爹爹预知时至,将后事交付圣悦法师,便在一片佛号声中随顺因缘,示现寂灭。 这个春天,思念依旧在悄悄地蔓延,即使离开,也不可以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