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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gaop 于 2009-11-9 19:17 编辑
小时候,最恨别人拽我脑后的小辫。
不晓得为什么,剃头的师傅偏要在我脑后留一撮长毛,活象老鼠尾巴。后来才知道,乡下男伢子金贵,大人喜欢在孩子脑后留个尾巴,当小猫小狗养,泼皮,好养。
有事没事,大人们总喜欢拽我脑后的小辫,拽得生痛,一想起来,现在还觉得脑后隐隐作痛。打那以后,谁再拉我辫子,我就又踢又咬,吓得他们再也不敢下手。
门前屋场上,有一棵丫形老柳树。那一串串柳蛾,就是我儿时挂在树上的欢乐。我总能光脚三下五除二爬上去,坐在枝丫上悠荡着小腿,惬意地捋着脑后的小辫,俯看大人们在树下扇风车,扭草绳。。。做那些永远做不完的活计。
树下还常被一班花枝招展的婶娘们占领。她们边纳鞋底,边兴致盎然地扯着闲白,叽叽喳喳,谈论着张家山前李家山后。有时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突然暴发出一阵大笑,差点把我从树上震下来。还没感受完这份君临树顶的满足,我的小脚祖母总是捉根条把丝在树下唏:
“小祖宗呐!要掉下来么用搞啊!快下来!你妈晓得不打死才怪!”。
趁她唠叨之际,我哧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泥鳅一样从奶奶腋下钻过,一溜烟跑了。说实话,我从不怕祖母,她的条把丝从来都是高高举起、不会落下的。我只是嫌她罗嗦。虽然祖母的形象早就淡出了我的记忆,但她教我的第一首儿歌“小红伢,戴斗笠,摸螺丝,把鸭吃...”,却永远刻在了我的心里。
盛夏的黄昏,太阳余威未熄,各家就早早用水洒湿屋场,把竹床、睡凳摆好,烧一堆驱蚊的马蓼拌粗糠。洗过澡的孩子最先占据了竹床。俄顷,乘凉的人们象鱼上水一样,越聚越多,整个屋场就沸腾了。大人们把憋了一天的苦和乐,昂扬顿挫地倾倒在屋场上.说话间隙,把手里的蒲扇拍得山响。而那些不怕薰的蚊子,总是哼着动人的歌谣,开始了又一场盛宴。
此时,我最喜欢听豁嘴二伯倚在自制的躺椅上,讲那些讲不完的故事。也只有这时,豁嘴二伯拉我小辫,我才温顺地一动不动。那精忠报国的岳飞,神通广大的孙悟空,听得如醉如痴。这些偶像,从此就种在了心里。为了拥有一根称心的金箍棒,我接连废了三根晾衣竹杆。我还偷摘了菜园里两个花蒂未落的南瓜,穿上小木棍当作岳云的铜锤。结果是,妈妈奖赏了一顿暴栗子。
秋天的傍晚,饭还在喉咙里,我便火烧屁股般冲出家门,“小光头”“大嘴巴”的呼叫着玩伴,学着电影里的招式,兵分敌我,把蒿草和柳枝扭成圈戴在头上,以弯曲的树枝、竹杆作枪炮,在竹林中隐蔽,匍匐;在残垣后对垒,攻击。让嘶哑的枪声耗干唾液,让呛人的尘土弥漫战场。。。直到月上柳梢头,才被大人揪着一个个泥猴的耳朵拽回家。当然,我被拽的是小辫,钻心的痛。真的,要是征求意见,我宁肯拽耳朵。
那一年,当田埂上野菊花怒放的时候,一班大孩子领着我,踏进了书声朗朗的程家祠堂。从此结束了撒泼打滚的骄横,套上了悬梁剌股的纤绳。
记得我头一回得奖状,被同伴们簇拥着回家,祖母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爱抚地捋着我脑后小辫:“哎呦!我的小儿喂,能孙子啧,真有出息,长大了肯定当干部,骑钢丝车!”满脸的皱纹被喜悦挤到一块,象洗脸时使劲拧过的毛巾。接着,我象攻城掠地凯旋而归的英雄,享受了一大碗油淋淋香喷喷的鸡蛋炒饭。那香味,至今还飘在我的记忆里。
我与小伙伴们掏过树上的鸟窝;在大河里摸鱼捉蟹;用麦穗吊过土洞里的小虫;采过甜甜的野麦莓和酸酸的酸咪儿藤;还有一次偷邻居家毛桃时,贪婪的我背着满满一书包实在跑不动,不幸落网,被邻居拽着小辫押送回家。。。
与我的小辫彻底了断,是在一次惨烈的较量后。一个比我高一个头的年长学生,总是欺负我。常在放学路上拦着我,狠揪我的小辫,逼我下跪。我奋力抗争,直到小辫被揪下一绺,头痛到麻木,仍坚决不跪。回到家,我抄起一把剪刀,扭头剪去了那条尾巴。那时,我还没有学过“恃强凌弱”这个词,更不晓得几十年后美国也会无私帮助伊拉克,只是一门心思痛恨自己的小辫。此后,由于我的坚决抗争,再也没有留过尾巴。
我在生命的年轮里寻找着儿时的印记,在金黄的油菜花海里,在稻浪翻滚的田野里,在满畈野菊花的香风中,在结着厚冰的门口塘边,放飞我儿时的憧憬和梦想,收获我童年的苦涩和欢乐。那旋转的陀螺,滚动的铁环,不知多少次甜蜜着我成年后的梦境,柔柔地弹拨着我苍老的心弦。
当记忆的潮水再次漫过我的心田时,我顿生感慨:
这世上,一定有些什么,离去了就不会回头。不然,你看村前那条大河,为什么流去时打着旋儿依依不舍?
这世上,一定有些什么,总叫人永远眷恋。不然,你看那些寻找温暖的雁群,为什么总是飞了又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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