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节日快乐——给我的老师丁贤如

晓荷 · 发表于 2009-9-9 20:51:25

本帖最后由晓荷于 2009-9-10 07:14 编辑

老师：
　　给你写信，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愿望。迟迟没有动笔，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出息，让你失望了。不想让你看到你曾经满含希望的学生成了算计得滴水不漏的小商人。
　　小商人也不是不好，最起码，我脱离了贫瘠的土地，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打造了一方可以遮风挡雨的天空。最起码，我的孩子，也能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用普通话回答问题。最起码，我能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给你写信。
　　老师，你还记得么？我是山里人，说话的口音特别重，那时，我送本子到你的办公室，你总是学我的口气说：老师，我走——了——呢。了呢，是我们小山村的口头禅，每个人都那么说话。我到现在还是改不了。只是，再也没有人说我的“了呢”是“专用词语”了。我也总是竭力地避开那个俗气的“了呢”，使自己看起来由里而外的像个城里人。就像蝌蚪总是努力的抹掉屁股后面的尾巴，它以为没了尾巴，就是一个脱俗高尚的家伙了。可是，越来越觉得，正是那尾巴，才让我时刻记得自己的根本。
　　老师，这些年，一直记挂着你，和好几个同学说起要去看你。后来想想，我们都是没出息的人，站在你面前，也不会给你脸上争光，想想，还是算了吧。也许，你已经把我们几个忘记了。忘记也好，你那么多学生，那么多优秀的学生，我们，就是插队也排不进你的记忆。
　　张是前年和我联系上的，她还是原来的性格，风风火火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的女儿今年进桐中了。我的孩子，今年15岁了，正是我们那时在你身边读书的年龄。
　　时间，真是快啊。老师，我记得那时我问你多大岁数，你仰着头大声回答：“36啦，老啦！”36岁，就老了么？那我现在也是老了。我们几个同学偶尔见面，还是习惯叫你——大老丁。“大老丁”是我们背后给你取的绰号，因为你走路的时候总是仰首挺胸，趾高气扬的样子。你不知道吧，你要是知道的话，八成要用“寡栗子”磕我们的头了。呵呵，那时候，你打人时故意的把手扬得好高，被打的人吓得脸通红，眼睛都不敢睁，其实，落下来，很轻的。班上的同学都喜欢你，说你是阎王脸，菩萨心。
　　老师，算起来，你也快60了。听说你的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到大城市工作去了。真是为你感到高兴。那时候，你老说，希望有女儿，老了，可以伸伸脚。我要是有出息的话，早就想做你的女儿了。可是，可是，我这辈子只怕就是个小商人了，为了柴米油盐，为了针头线脑，算计着尽心尽力的过日子，满身的铜臭味，是没这个资格给你当女儿了。
　　只是在每个教师节来临之际，就会想起你的好来。想起我那十五六岁的时光。听人说：回忆，是因为现在的生活不如意。我没有那样的感觉。我只是在跨过35岁后的日子里，突然感觉到命运的无常和生命的可贵。一个个的生命在我面前消逝，沉进永远的泥土。我就觉得，看见自己的未来了。不是悲观，而是更加的珍惜，我越来越有一种迫切的愿景，就是把自己的人生用文字记录下来。
　　看到这里，你会摇头好笑了吧。你会说：这丫头，怎么说话像大人样的？怎么会........老师，不瞒您说，我有时感觉自己很老了，就像行走了几百几千年的样子了。
　　那些年少的时光啊，都如流水样的远去了。
　　那天晚上，我想起你的时候，就在百度上搜，搜出你的照片，我一下子就呆了。那额头上深深的皱纹，那沧桑疲惫的眼神，是你么？你意气风发的样子呢？你留在我记忆里的年轻英俊的脸庞呢？让我欣慰的是，你还是仰着你高傲的头，虽然只是寸照，依然能见你傲视一切的风骨。
　　老师，老是必然的。我喜欢矫情。你就别在意我的话了。我还常常说自己老了呢？其实，心里一百个不承认自己的老，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你也是这样的吧，你也有一颗不老的心，永远的，不老的童心。
　　我初三复读那年，是被你要去的。你说看过我写的作文，比安庆报上的豆腐干还好。你说，我写父亲起床，写成“一个鲤鱼打挺”是多么的形象生动啊。其实，那个鲤鱼打挺是我无意中撞进作文里面的。你一说好，我就得意，便认为是自己想出来的了。
　　那以后，我对文字是着了迷的爱。天天写日记，天天对月对风神经兮兮的构思。然后，就有点走火入魔的样子了。你说：不能这样，全面发展很重要。只有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才有选择爱好的权利。那一年，我是努力的，但最终，以七分差距和读书失之交臂。那时，我对自己的前途，已经绝望了。我感觉，我就是一个农村女孩的命，我只有认命的份，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就是和母亲样的，一辈子只能围着锅台转。
　　那个暑假，好热啊。我放牛，干活，从田里到地里，晒得黑不溜秋的。你让别人给我带信，让我去一趟学校。看见我狼狈的样子，转过脸摇头叹息。你不会流泪的，可我却流下了绝望的泪水。你给了我几本书。说：没机会读书不要紧，要学会看书。
　　农村里，哪里有书啊。蹲在厕所里的大缸上，捡起巴掌大的纸片，都能一字不漏地读完。哪里有报纸，哪里有书呢？整个村子，没一个读书人，除了课堂上的教科书，什么都没有。老师，你的那些书，成了我生活中唯一的甘泉，滋润了我苍白的青春，也让我看到了一片全新的世界。
　　你要求我写读书笔记，写完给你看。一来二往的，我自己就先放弃了。生活的真实，往往是无奈的。我赶集，卖茶叶，卖母亲看的鸡鸭鹅，都是为了生活。我踩着自行车和同伴一起到石南赶集卖红豆的时候，就想，我的一生就这样完了么？
　　就这样完了，我认命了。
　　学裁缝，上街摆铺子，开小食品店，开照相馆，一步步的，我终于不再为明天的日子担心了，我终于可以松口气，稍稍休息一下了。可是，我那少年的梦出现了。
　　老师，我什么都能忘记，就是不能忘记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你说：好好写，好好看书，会有用的。你说：你是一棵好苗子啊。就是生的地方不对。
　　老师，既然是一棵好苗子，就不要怪地方对不对。既然是好苗子，越是不对的地方，越是能显出苗子的坚韧来。我还是当初的执拗的性格，认定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我开始写字了。我记下了乡村的岁月，记下童年的梦，唯一不敢触及的是我的读书生活，那是我永远的遗憾，也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我写了快一年了，去年的10月15日，我开始在电脑上写日记，写着写着，生命就重新焕发了奇异的色彩，我想，我又可以做梦了，我又开始回到少年的时光了，我又能在文字里遨游了.........老师，你明白的，一个人，能把自己心里的话和自己诉说，那是多么大的幸福啊。
　　坐在电脑前，开始敲字的那天开始，我的人生就改变了。我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开始懂得珍惜和宽容，开始试着从别人的立场来看一件事情........老师，我终于开始成长了。我的成长，源于你给我的少年的梦。
　　我忘记了，我最想感谢你的，是我中考时，盯着新华书店里的《基督山伯爵》发呆，你犹豫了一下，就给我买了。12块钱，那时，是一笔大数字。你一直是个精打细算着过日子的人，花12块钱为一个没出息的学生买书，真是不值得啊。现在，那四本书排在我的书架上，我看见它们，就能点燃我心中沉寂已久的梦想。
　　老师，明天是教师节，我是个不想随大流的人，但今天，我忍不住了，我忍了20多年，终于忍不住了，我知道你也许不会上网，不会看见我写的这些字，那就当做了却我自己的一桩心病吧，让多年来的感激变成一段文字，放进我的生命里好好珍藏。
　　老师——节日快乐，永远快乐。
　　晓荷
　　200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