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父亲

牛YEAR · 发表于 2009-1-15 08:39:05

一个快要嫁人的女儿对自己的妹妹说：“我舍不得离开这个家，但我庆幸的是就要离开爸爸了。”
爸爸是个倔老头，他认为共产党是最英明的，毛主席是最受尊敬的，儿子是自家的，女儿再好也是别人的。他说“儿子好，因为儿子可以养老“。这话听起来很像“新疆人都是小偷”一样充满了偏见。非常非常地坚定不移。我想旁敲侧击试图质疑一下这些话的时候，爸爸已经黑了一张脸。
想要改变他老人家的想法？呸！下辈子吧！
我和姐姐除了血肉亲情以外，还颇有些同病相怜。姐姐出嫁的事全是老妈一手操持，走的那天老妈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老爸却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这和哥哥结婚时他老人家的满面春风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姐姐说：“他从来都不关心我们！”我说是。
姐姐说：“他从来没有给我们买过一件衣服！”我说是。
姐姐说：“他的心里只有儿子，太自私了！”我说是。
姐姐说：“他就是个老古董！老封建！！老顽固！！！”……，我说是！是！！是！！！
那天和姐姐的对话俨然成了我与她对父亲的一场讨伐。所有积累的不满在那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心境，合适的场合洒得遍地都是。姐姐越说越气，一只手高举起来，样子十分激动，似是要把她和我变成陈胜吴广一起高举起革命的旗帜，要马上冲出去！打到旧社会，打倒一切恶霸地主！
在我们的心中，爸爸就像那个“恶霸地主”，可惜一直没有被打倒。
姐姐嫁人了，我一个人象是一下子少了主心骨.没有了同盟军，我不知道是否还应该把对父亲的“恨”进行到底？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不喜欢我的爸爸。
这个“不喜欢”在此后的某件事里又一次得到了强化。那时我的工作很不顺心，我每天无比烦燥无比郁闷。我哭丧着脸对老妈说我想换个工作试试。老妈很心疼我，一边帮我做饭一边捞着袖子说：“行，那咱就换一家，哪里的水土不养人哪？”
爸爸也听到了这些，他把我叫到一边坐下训道：“换什么换？吃饱了撑的吧？一点小困难就把你弄成这样！还有没有一点出息？换个工作问题就解决啦？那要是这样的话，全世界的人遇到麻烦就跳槽吧，什么也不用解决了！现在你换个工作问题就解决了，那以后呢？遇到问题就换工作吗？你是打算创个换工作大王，还是准备破个吉尼斯世界纪录哇？”
我靠，那一通骂，彻底断了我的后路，粉碎了我跳槽的梦想。我的心里很不服气，看看吧！这就是典型的家长作风！这就是传说中的地主恶霸！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痛！好歹也照顾一下我的情绪，先安慰两句吧？
因为如此，就算到我的工作走上正轨，我也没有丝毫感激过他。因为我真的不喜欢他。
但是有一天，姐姐突然打电话给我，说爸爸被撞了！电话里带着哭腔，我也有些慌张。我急急忙忙地往家赶，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焦急，担心，害怕！我甚至也要哭出来了，我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回到家里，爸爸正躺在床上，我飞奔过去大喊到：“爸，爸，你怎么样了？”那一刻，我很失态。
爸爸笑着很无所谓地说：“没什么事，就是腿撞了一下，你姐和你妈非让我躺着。其实都是小事，怎么还打电话把你给叫回来了？大惊小怪！”
看他无恙，我的心一下子回到了肚子里。那份心情更是无以言表。
我一直是恨他的，恨他重男轻女，恨他顽固不化，恨他不够慈爱……太多太多，可为什么这些一道一道筑起的城墙竟可以在眨眼之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这太奇怪了！
人都是复杂的，但人又是理智的。给我们足够多的时间，我们意识得到美好的事物，也能发现很多事物的真相。
偏见的父亲、固执的父亲，他同时是一个真诚的父亲、无私的父亲、善良的父亲。
就算他是一无是处的父亲，可身上有他的基因，天然的联系只有到我们都死了才算终止。
这就是亲情的伟大力量吧？我自然相信可以举出许多他不是一个好父亲的例子，我的意思是说，在我这个刻薄的批评者眼里，开始觉得父亲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差劲了！
我想起小时候夏夜纳凉时他给我们讲故事了，我想起他举着我的小手教我认牛郎织女星了，我想起他给我学费时摸着我的头让我好好学习了，我想起受欺负哭着回来，他训斥哥哥没有保护好我了！这些，曾是被我深深遗忘了的！
这心情不一样，看什么都不一样了。连父亲的白发也在我的眼里闪烁着慈爱之光。离开家的时候，我的心情舒畅轻松，爱和恨的感觉果真不一样，我知道自己不可能酸不拉叽地对着父亲说我爱你，或者谢谢你之类的话，因为宽容不是赐予，而是自救。
我亦不用感谢别人，因为这是唯一通向美好未来的道路。

PS：这篇文章我整整写了一个晚上，不是因为我无字可码，而恰恰相反，我从来没有写过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写此文也是因为一位90 后女孩对她父亲的恨。她对我说她的父亲死了，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她的父亲还活着，而且还月月寄给她生活费。如果不是因为那张汇款单，也许真的没有人知道她还有个父亲。
是的，他们之间没有沟通，没有亲情，只有义务。失败的父亲，仇恨的女儿。
我也曾经不理解我的父亲，觉得他对我们不够关心。可是看到别人的故事，我忽然感觉很可悲，为自己曾经的狭隘，也为许多父亲的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