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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概·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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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1 18:44: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艺概·诗概》
录自清·刘熙载《艺概》


《诗纬含神雾》曰:“诗者,天地之心。”文中子曰:“诗者,民之性情也。”此可见诗为天人之合。

“诗言志”,孟子“文辞志”之说所本也。“思无邪”,子夏《诗序》“发乎情止乎礼义”之说所本也。

《关雎》取挚而有别,《鹿鸣》取食则相呼。凡诗能得此旨,皆应乎《风》、《雅》者也。

《诗序》:“风,风也。风以动之。”可知风之义至微至远矣。观《二南》咏歌文王之化,辞意之微远何如!

变风始《柏舟》。《柏舟》与《离骚》同旨,读之当兼得其人之志与遇焉。
《大雅》之变,具忧世之怀;《小雅》之变,多忧生之意。

《颂》固以美盛德之形容,然必原其所以至之之由,以寓劝勉後人之意,则义亦通於《雅》矣。

[p50]
《雅》、《颂》相通,如《颂闵予小子》、《访落》、《敬之》、《小毖》近《雅》;《雅生民》、《笃公刘》近《颂》。

“穆如清风”,“肃雝和鸣”,《雅》、《颂》之懿,两言可蔽。

《诗序正义》云:“比与兴,虽同是附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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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8:44:43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白早好纵横,晚学黄、老,故诗意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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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8:47:35 | 显示全部楼层
西江名家好处,在锻炼而归於自然。放翁本学西江者,其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平昔锻炼之功,可於言外想见。
  放翁诗明白如话,然浅中有深,平中有奇,故足令人咀味。观其《斋中弄笔》诗云:“诗虽苦思未名家。”虽自谦实自命也。

  诗能於易处见工,便觉亲切有味。白香山、陆放翁擅场在此。

  朱子《感兴诗》二十篇,高峻寥旷,不在陈射洪下。盖惟有理趣而无理障,是以至为难得。

  婴孩始言,唯“俞”而已,渐乃由一字以至多字。字少者含蓄,字多者发扬也。是则五言七言,消息自有别矣。

  五言如《三百篇》,七言如《骚》。《骚》虽出於《三百篇》,而境界一新,盖醇实瑰奇,分数较有多寡也。

  五言质,七言文;五言亲,七言尊。几见田家诗而多作七言者乎?几见骨肉间而多作七言者乎?

  五言与七言因乎情境,如《孺子歌》“沧浪之水清兮”,平澹天真,於五言宜;甯戚歌“沧浪之水白石粲”,豪荡感激,於七言宜。

[P70]
五言尚安恬,七言尚挥霍。安恬者,前莫如陶靖节,後莫如韦左司;挥霍者,前莫如鲍明远,後莫如李太白。

  五言要如山立时行,七言要如{鼓长}鼓轩舞。

  五言无闲字易,有馀味难;七言有馀味易,无闲字难。

  七言於五言,或较易亦或较难,或较便亦或较累。盖善为者如多两人任事,不善为者如多两人坐食也。

  或谓七言如挽强用长。余谓更当挽强如弱,用长如短,方见能事。

  潘邠老谓七言诗第五字要响,如“返照入江翻石壁,归云拥树失山村”,“翻”字、“失”字;五言诗第三字要响,如“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浮”字、“落”字。余谓此例何可尽拘,但论句中自然之节奏,则七言可以上四字作一顿,五言可以上二字作一顿耳。

  五言上二字下三字,足当四言两句,如“终日不成章”之於“终日七襄,不成报章”是也。七言上四字下三字,足当五言两句,如“明月皎皎照我床”之於“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是也。是则五言乃四言之约,七言乃五言之约矣。太白尝有“寄兴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之说。此特意在尊古耳,岂可不达其意而误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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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1 18:48:15 | 显示全部楼层
乐府是代字诀,故须先得古人本意。然使不能自寓怀抱,又未免为无病而呻吟。

  乐府易不得,难不得。深於此事者,能使豪杰起舞,愚夫愚妇解颐,其神妙不可思议。

  乐府调有疾徐,韵有疏数。大抵徐疏在前,疾数在後者,常也;若变者,又当心知其意焉。

  古题乐府要超,新题乐府要稳。如太白可谓超,香山可谓稳。

  杂言歌行,音节似乎无定,而实有不可易者存。盖歌行皆乐府支流,乐不离乎本宫,本宫之中又有自然先後也。

  赋不歌而诵,乐府歌而不诵,诗兼歌诵,而以时出之。

  《诗》,一种是歌,“君子作歌”是也;一种是诵,“吉甫作诵”是也。《楚辞》有《九歌》与《惜诵》,其音节可辨而知。

  《九歌》,歌也;《九章》,诵也。诗如少陵近《九章》,太白近《九歌》。

  诵显而歌微。故长篇诵,短篇歌;叙事诵,抒情歌。
诗以意法胜者宜诵,以声情胜者宜歌。古人之诗,疑若千支万派,然曾有出於歌诵外者乎?
  文有文律,陆机《文赋》所谓“普辞条与文律”是也。杜诗云:“晚节渐於诗律细。”使将诗律“律”字解作五律七律之律,则文律又何解乎?大抵只是以法为律耳。

  诗之局势非前张後歙,则前歙後张,古体律绝无以异也。

  诗以离合为跌宕,故莫善於用远合近离。近离者,以离开上句之意为接也。离後复转,而与未离之前相合,即远合也。

  篇意前後摩荡,则精神自出。如《豳风东山》诗,种种景物,种种情思,其摩荡只在“徂归”二字耳。

  问短篇所尚,曰:“咫尺应须论万里。”问长篇所尚,曰:“万斛之舟行若风。”二句皆杜诗,而杜之长短篇即如之。杜诗又云:“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馀。”其意亦可相通相足。

  长篇宜横铺,不然则力单;短篇宜纡折,不然则味薄。

  大起大落,大开大合,用之长篇,此如黄河之百里一曲,千里一曲一直也。然即短至绝句,亦未尝无尺水兴波之法。

[P78]
长篇以叙事,短篇以写意,七言以浩歌,五言以穆诵。此皆题实司之,非人所能与。

  伏应、提顿、转接、藏见、倒顺、绾插、浅深、离合诸法,篇中段中联中句中均有取焉。然非浑然无迹,未善也。

  少陵寄高达夫诗云:“佳句法如何?”可见句之宜有法矣。然欲定句法,其消息未有不从章法篇法来者。

  “河水清且涟”、“间关车之辖”,皆是五言,且皆是上二字下三字句法,而意有顺倒之不同。

  诗无论五七言及句法倒顺,总须将上半句与下半句比权量力,使足相当。不然,头空足弱,无一可者。

  炼篇、炼章、炼句、炼字,总之所贵乎炼者,是往活处炼,非往死处炼也。夫活亦在乎认取诗眼而已。

  诗眼有全集之眼,有一篇之眼,有数句之眼,有一句之眼;有以数句为眼者,有以一句为眼者,有以一二字为眼者。

冷句中有热字,热句中有冷字;情句中有景字,景句中情字。诗要细筋入骨,必由善用此字得之。
  诗有双关字,有偏举字。如陶诗“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云”、“鸟”、“水”、“鱼”是偏举,“高”、“游”是双关。偏举,举物也;双关,关己也。

  问韵之相通与不相通,以何为凭?曰:凭古。古通者,吾亦通之。《毛诗》,《楚辞》,汉魏、六朝诗,杜、韩诸大家诗,以及他古书中有韵之文,皆其准验也。

  辨得平声韵之相通与不相通,斯上声去声之通不通因之而定。东、冬、江通,则董、肿、讲通矣,送、宋、绛亦通矣。推之:支、微、齐、佳、灰通,则纸、尾、荠、蟹、贿通,寘、未、霁、泰、卦、队通。鱼、虞通,则语、麌通,御、遇通。真、文、元、寒、删、先通,则轸、吻、阮、旱、潸、铣通,震、问、愿、翰、谏、霰通。萧、肴、豪通,则筱、巧、皓通,啸、效、号通。歌、麻通,则哿、马通,个、禡通。庚、青、蒸通,则梗、迥通,敬、径通。侵、覃、盐、咸通,则寝、感、俭、稴通,沁、勘、艳、陷通。阳无通,则养亦无通,漾亦无通。尤无通,则有亦无通,宥亦无通。

  入声韵之通不通,亦於平声定之。东、冬、江通,则屋、活、觉通。真、文、元、寒、删、先通,则质、物、月、曷、黠、屑通。庚、青、蒸通,则陌、锡、职通。侵、覃、盐、咸通,则缉、合、叶、洽通。阳无通,则药亦无通。

[P80]
论诗者,或谓炼格不如炼意,或谓炼意不如炼格。惟《姜白石诗话》为得之,曰:“意出於格,先得格也;格出於意,先得意也。”

  文所不能言之意,诗或能言之。大抵文善醒,诗善醉,醉中语亦有醒时道不到者。盖其天机之发,不可思议也。故余论文旨曰:“惟此圣人,瞻言百里。”论诗旨曰:“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诗之所贵於言志者,须是以直温宽栗为本。不然,则其为志也荒矣,如《乐府》所谓“乔志”、“溺志”是也。

诗之言持,莫先於内持其志,而外持风化从之。

  古人因志而有诗,後人先去作诗,却推究到诗不可以徒作,因将志入里来,已是倒做了,况无与於志者乎!

  《文心雕龙》云:“嵇志清峻,阮旨遥深。”锺嵘《诗品》云:“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刘越石仗清刚之气。”余谓“志”、“旨”、“才”、“气”,人占一字,此特就其所尤重者言之。其实此四字,诗家不可缺一也。
“思无邪”,“思”字中境界无尽,惟所归则一耳。严沧浪《诗话》谓“信手拈来,头头是道”,似有得於此意。
  雅人有深致,风人、骚人亦各有深致。後人能有其致,则《风》、《雅》、《骚》不必在古矣。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雅人深致,正在借景言情。若舍景不言,不过曰春往冬来耳,有何意味?然“黍稷方华”,“雨雪载涂”,与此又似同而异,须索解人。

  夏侯湛作《周诗》成,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温雅,乃别见孝弟之性。”余谓“孝弟之性”,乃其所以“温雅”也。二而言之,安仁於是为不知诗矣。

  谢灵运诗“事为名教用,道以神理超”。下句意须离不得上句,不然,是名教外别有所谓神理矣。

  不发乎情,即非礼义,故诗要有乐有哀;发乎情,未必即礼义,故诗要哀乐中节。

  天之福人也,莫过於予以性情之正;人之自福也,莫过於正其性情。从事於诗而有得,则乐而不荒,忧而不困,何福如之!

[P82]
景有大小,情有久暂。诗中言景既患大小相混,又患大小相隔。言情亦如之。

  兴与比有阔狭之分。盖比有正而无反,兴兼反正故也。

  昔人谓激昂之言出於兴,此“兴”字与他处言兴不同。激昂大抵只是情过於事,如太白诗“欲上青天览日月”是也。

  山之精神写不出,以烟霞写之;春之精神写不出,以草树写之。故诗无气象,则精神亦无所寓矣。

  诗格,一为品格之格,如人之有智愚贤不肖也;一为格式之格,如人之有贫富贵贱也。

  诗品出於人品。人品悃款朴忠者最上,超然高举、诛茅力耕者次之,送往劳来、从俗富贵者无讥焉。

  言诗格者必及气,或疑太炼伤气,非也。伤气者,盖炼辞不炼气耳。

  气有清浊厚薄,格有高低雅俗。诗家泛言气格,未是。

  林艾轩谓“苏、黄之别,犹丈夫女子之应接。丈夫见宾客,信步出将去,如女子则非涂泽不可”。余谓此论未免诬黄而易苏。然推以论一切之诗,非独女态当无,虽丈夫之贵贱贤愚,亦大有辨矣。

诗以悦人为心与以夸人为心,品格何在?而犹譊譊於品格,其何异溺人必笑耶!或问诗偏於叙则掩意,偏於议则病格,此说亦辨意格者所不遗否?曰:遗则不是,执则浅矣。
  “其诗孔硕,其风肆好”。後世为诗者,於“硕”、“好”二字须善认。使非真硕,必且迂;非真好,必且靡也。

  诗不清则芜,不穆则露。“穆如清风”,宜吉甫合而言之。

  凡诗迷离者要不间,切实者要不尽,广大者要不廓,精微者要不僻。

  诗要避俗,更要避熟。剥去数层方下笔,庶不堕“熟”字界里。

  诗要超乎空、欲二界。空则入禅,欲则入俗。超之之道无他,曰“发乎情止乎礼义”而已。

  或问诗何为富贵气象?曰:大抵富如昔人所谓“函盖乾坤”,贵如所谓“截断众流”便是。

  诗质要如铜墙铁壁,气要如天风海涛。

[P84]
诗不可有我而无古,更不可有古而无我,典雅、精神,兼之斯善。

  锺嵘谓阮步兵诗可以陶写性灵,此为以性灵论诗者所本。杜诗亦云:“陶冶性灵存底物,新诗改罢自长吟。”

  元微之作《杜工部墓志》,深薄宋、齐间吟写性灵、流连光景之文。其实性灵光景,自风雅肇兴便不能离,在辨其归趣之正不正耳。

  诗涉修饰,便可憎鄙,而修饰多起於貌为有学,而不养本体。晋东海王越与阮瞻书曰:“学之所入浅,体之所安深”。善夫!

  诗一往作遗世自乐语,以为仙意,不知却是仙障。仙意须如阴长生古诗“游戏仙都,顾愍群愚”二语,庶为得之。抑《度人经》所谓“悲歌朗太空”也。

  诗一戒滞累尘腐,一戒轻浮放眼。凡出辞气当远鄙倍,诗可知矣。

  诗中固须得微妙语,然语语微妙,便不微妙。须是一路坦易中,忽然触著,乃足令人神远。

  花鸟缠绵,云雷奋发,弦泉幽咽,雪月空明:诗不出此四境。

  《诗》:“喓喓草虫”,闻而知也;“趯趯阜螽”,见而知也;“有车粼粼”,知而闻也;“有马白颠”,知而见也。诗有外於知与闻见者耶?

[P85]
“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上四字共知也,下五字独得也。凡佳章中必有独得之句,佳句中必有独得之字。惟在首在腰在足,则不必同。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六一赏之;“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东坡赏之。此等处古人自会心有在,後人或强解之,或故疑之,皆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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