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娃忆七夕

ooo · 发表于 2008-8-6 12:57:21

　　那年我牵着牛，走过荒草没膝的山坡，走过野花怒放的沟涧，我抬头看到了西天的霞光，锦缎般地铺陈。那是我一天中最爱的时刻，看晚霞满天，群鸟归来。那时，我不知道你，不知道这霞光是你纤手所织，不知道你如花的青春在天庭里寂寞的开放。
　　
　　那时，我只是个牧牛童子，在深山里，一卷书一头牛的度日，心如止水，波澜不起。我看到云卷云舒，看到水涨水落，看到麦子饱满的穗，以及收割后的稻田苍凉的成熟。我欣喜于风景的四季轮回，未曾想到你的降落。
　　
　　天池边，碧波微漾，芳草凄凄。白鹭翩飞啼啭，霞光给山峦镀上金边。我抱着你薄如蚕羽的霓裳，伏在丛树中，看着你在湖水中蹙眉回首。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你楚楚可怜的模样，记得初见你时候怦然的心动，如同一只小鹿在撞击。我手足无措，惊为天人，却不知眼前的正是天人。
　　
　　你原谅我的鲁莽与痴顽。你羞涩地抿着嘴，眼波流转。那分明是一潭清洌而幽深的水，我完全没入其中，周身濡湿。我听到了你一声轻柔的叹息，你说，牛郎，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相会。
　　
　　现在，站在天河边，想及初见的情景，恍在眼前，却悲从中来。命中注定的相会，也注定了分离。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我们已经没有了天长地久的承诺，曾经的美好时光短暂而易碎。
　　
　　屋后面的葡萄架已更为虬劲，累累的葡萄挂下来，珠圆玉润，繁盛的枝叶遮住了夏日阳光。点下这株葡萄时，你说夏季可以摇扇于其下，听星愿星语。我那时笑你的浪漫与幻想，未曾知道你于安稳的现实中隐隐的不安，不知道星空之上，有着不可冒犯的威严。或许，那里也有着你少女初长成的记忆。天上人间，你的心落在山间草屋，回忆与不安却在九霄之上。现在，你已在九霄之上了，你回眸再看这葡萄架，它累累的果实却荒凉无主，那蒲扇下的流萤寂寞飞过，再没有你我喁喁细语。
　　
　　七夕，夜风初凉，露水浓重。我站在天河边，看星沉月落，黛青的天宇，无数的喜鹊向河畔聚集。它们在一天时间飞越重山，我的思绪跟随它们或起或落。
　　
　　牛郎，没有什么永远。你曾经幽幽地叹息。而我却陷落在你的柔情与体贴里不想醒来。待到醒来，短暂的幸福灰飞烟灭，永远只是天河边一年一度的期盼。
　　　　
　　我常想，明知相逢短暂，为何跋山涉水、天上人间来相逢；明知幸福转眼成云烟，为何心生缠绵，如草疯长。相会一时，相恋一生。天河浪高风急，不是当年天池边的绚丽风景，似水流年，天风吹得我满目沧桑。
　　
　　金风玉露一相逢，七月七日，一天都是黑夜。天路迢迢无期，我的思念早就如水漫延。喜鹊从青山绿水间扑楞楞飞起，如同黑雨滴纷落。我看见了你远远的走来，看到了你的泪水挂在眼角，如同当年你无力回首时，泪雨打湿了我的思念，从此我的内心如草荒芜。你走来了，攒集了一年的思念，却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天上泪落如雨，人间葡萄架下露水更加浓重。他们仰着星空，以为我们走过了千山万水，残月西流，依依此情，欢乐今宵。又岂知一年的痛苦，怎能拼得一夕的欢娱？七夕，鹊桥虽好，不及那茅舍蓬屋。我们的爱本在人间，那里的山水间有着欢笑，从茅屋里散出的白烟，曾是我牧牛归来最大的期盼。这里，除了无情的风浪，什么也没有。
　　　　
　　喜鹊终要散去，天河越发宽广。你后退，我后退，中间洪波涌起。你开始飞升，而我开始降落。人间篱落灯火或隐或现，散发着隔世的温暖。情人相偎于花前月下，便是人间俗人之爱，有着烟火气息而天长地久。我叹息，胜却人间无数又如何，不及这般现实安稳，求得一粥一饭的幸福。
　　
　　七夕落雨，他们在夜雨中相依，而我们在夜雨中相忆。没有天长地久，只有此恨绵绵。当年那个美丽的黄昏已经远去，浓情的夏季亦已消失，经此夜雨，一夕成秋。
　　　　
　　佳期隔年，幸福隔世，如梦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