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 山外舅爹爹是个个性张扬,心直口快的人。他们那里流行“初一不出门,初二拜新灵,初三看母舅,初四看丈人…..”,所以正月初三一定是父亲和小叔去看他的日子。姨奶奶一 直未出嫁,生活在娘家,去看舅爹爹,也就能看见姨奶奶。 去姨奶奶家是要翻过屋脊岭山的。每年初三天都是未亮我们便出发,翻山的记忆是在三处歇息中度过的:第一处是叫那个十八步的地方,先人在近乎90度的岩石上凿了十八级台阶,是翻山途中最险的地方,我每次都只好手脚并用爬过。第二处是屋脊岭山顶,这里可以鸟瞰山里山外,山顶还是白雪皑皑,山下已是山花烂漫。我们在山顶林场(旧时的庵堂)讨碗水喝,继续前行,便来到第三处歇息地————“忖腰石”了。忖腰石宛如巨人躬身负重伫立在路旁,我们在巨人腋下小憩,父亲让我找来树枝忖在举人腋下,说一来忖住巨石不倒,二来今后自己腰不酸不痛。父亲给我讲姨奶奶的故事: 姨奶奶年轻时候漂亮,勤劳,勇敢。,抗战时期一位部队司令在姨奶奶家居住时二人顿生爱慕,私定终生。后来这位司令转战南北,二人失去了联系。姨奶奶坚信他会回来,就一直未嫁人。当地人都叫她“二姑”。晚年姨奶奶吃素,信佛,偶尔也去附近庵堂住住,但今天她是一定在家的,她在等着山里的侄儿侄孙们来看她的。 姨奶奶早早就迎候在村口,中等身材一身粗布满襟衣裳,浆的笔挺的的,略带疲倦的脸上写满沧桑。我跑过去甜甜的叫声:“姨奶奶”,姨奶奶早已幸福溢于言表,拉着我的手问长嘘短“山路不好走累了不”,“起早了,饿不”?父亲他们是得先去舅爹家的,姨奶奶则拉着我穿过堂屋去她家。 姨奶奶家是老堂屋西头厢房,先是穿过小天井,房子是用泥装修的,进门一张大四方桌,两张木椅,两条长凳。右边几口大缸装着米面,一个大木柜上放着针线箩,再就是临门的一张古式木床。对门一扇窗户这间小屋照的两堂堂的。。进门左拐就是姨奶奶的厨房了,姨奶奶晚年是信佛的,灶台里供奉着观音菩萨,每天朝拜三次。一张碗柜,一口水缸,还有堆积屋顶的松毛柴,那可是姨奶奶一个冬季的辛劳啊。整个家中干净,简洁。由于姨奶奶吃素,饭是不在她家吃的,姨奶奶总是张罗些花生,糖果,瓜子什么的。姨奶奶给我讲屋脊岭讲忖腰石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那些零食是在听着姨奶奶讲述往事的过程中鲜美起来的。是啊,哪个人不像忖腰石啊,负重前行,谁不希望有人在腰下忖一把的。 那年正月初三本来是我们去看姨奶奶的日子,山外远房表叔来报丧,说姨奶奶昨晚去逝了。来到姨奶奶家里,她老人家已安详地躺在那里了。舅爹爹说她老人家头天还是好好的,早晨不见起床才发现已经去了。姨奶奶早就和我说过她们修行的人,不能修前生来世,修的就是去的快去的安静。我想她是修到了。按照她老人家的遗愿,我们用佛教仪式为她送行。我本想见了姨奶奶我会大哭一场,那天我却出奇的平静,也许正是她老人家平时的教诲吧。生死轮回有谁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爱到深处莫大于心死,这种切 肤之痛不是大哭一场就能忘记的。 今年春节又去了那里一趟,村庄依然,老屋依旧,睹物思人,往事历历在目,余音尚在耳畔姨奶奶你在他乡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