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只茶壶赠恩师
昨夜,我乘车途经一条热闹非常的马路,大老远地就瞧见那家我经常经过的花店前人山人海,多是些孩子。
出租车老板很是吃惊,“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并未指明,我也知道他是在为有这么多人买花而惊奇。
“明天就是教师节了,学生们来买花啊。”我很清楚地记得这个节日,从我知道教师节存在的之日起。不过,在我们那个时候,是不兴买礼物送老师的,这是一种社会风气吧。风气是变化的,就到了现在这个样子。若有人问我,如果现在让我买些礼物送给老师,我会送给谁,会买些什么。我想,我就买一只茶壶送给那位语文老师吧。
10多年前,我就开始打起那只茶壶的主意,不是因为它漂亮,也不是因为考究,只是那只茶壶属于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缘故。
我打那只茶壶什么主意呢?是想把它藏起来,或者趁着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把它摔出窗外,更为“出色“的主意是想往里面放些巴豆,最好来个几两,让这家伙拉上几天肚子。
我太愤恨这只茶壶了,不过,它是很无辜的,我只是迁怒于它。
上课说些话有什么,放学了打打游戏有什么,偶尔抄抄作业又有什么?这些小毛病不过换来几句批评,可是在我的语文老师面前却是天大的错误。
我很荣幸,自他当上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不久以后,我就进了他的办公室,全班第一啊。他很悠闲地坐在了椅子上,开始挑剔我的站姿,直到把我弄成了军姿才罢休。接着,他悠闲地捧起一只茶壶,嘴巴对着茶壶嘴,喝起了茶水。他的年纪不是很大,据说那时候处于热恋期间,30岁未到吧。这样一来,我便对他用茶壶喝水产生了反感,“年纪不大,就冒充老头,捧个茶壶喝水?你那青春美丽豆都还在呢。”自然,这些话是我在心里说的,想着的时候,我的一只脚就抖动起来,一种不屑的样子。
“站好!”他慢慢放下了茶壶,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尺子,我忙把双手缩到了身后。对于这老掉牙的惩罚方式,我是几朝元老了,即使如此,也还觉得心寒,若遇见狠家伙,还真打的你“嗷嗷”叫。
领完了板子,我以为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说句实话,他打起人来是不疼的,只是那架势很吓唬人,他通常从很高的地方落下那把尺子,在空中来个加速度,逼的我不得不闭上双眼、咬紧牙关,把只手颤抖的厉害。真正打在了手心上,却不是很重。经过很多次以后,我便心不惊、肉不跳地迎接那些板子,却没料到他来气了,还真一使劲打了下来,那真叫一个疼啊。于是,我便知道了——即使不是很疼,我也要装作害怕的样子。
“回去写份说明书,明天交上来。”他的话语让我纳闷,什么叫“说明书”呢?我只知道一些商品有说明书,我写啥说明书啊?
“就是把你犯错误的动机、过程、反省写出来。”他说。
既然避免不了,我也只好写去了,不过瞎写些。刚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被他叫了回来,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来,送到我手里,我看了看,是有3张的。
“要1000个字以上,诺,这是范文。”我拿了这3张纸出了办公室,在心里很是感谢这位未曾谋面的学长,给我提供了这么宝贵的资料。
到了今天,我发现自己还是能够在纸上,或者在电脑前写些什么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这些本事和他的教育方式很有关系。当我工作若干年后,一次在饭店里邂逅了他,这种感想也得到了证实。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喝的大醉,和一群人聊天。我壮了壮胆,径直走向了这位让我爱恨交织的老师。
当我发现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的时候,我才回响起当年的他也是抽烟的。不过,他不在课堂上抽,虽然其他一些老师是在课堂上抽的。记得当年,学校里经常开家长会。一次,父亲回来问我,说是不是有老师在课堂上抽烟,我说是有这种情况。父亲便说我的班主任拍板了,说一定要扭转这个风气。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就真的没有老师在我们的课堂上抽烟了。我也曾看见他在办公室抽烟,边体罚我边抽着烟,很是悠哉。
若是平时,遇见教过我的老师,我不过点头微笑一下,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有时候,甚至想躲避起来,这是与自己的不争气有关系吧。那次与他见面,却是有了很多的话语,也许酒精也是帮了大忙的。他说,偶见我的文字见报,写的确实不错。我便拍起了马屁,说初中时代所学的都忘记差不多了,只有语文这门课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所以未曾放弃。他便笑起来,说这里面是有他的功劳的。我必恭必敬地递给他一根香烟,他却摆摆手,反而拿他的烟来回敬我,那档次很不错。也难怪,我看见一桌子人都很恭维他,看样子,他早已经是学校的领导了。
对于我来说,他当上领导是很正常的,并且可以前途无量。因为,在我看来,一个优秀的、充满个性的人终究会被这个社会所接受,并能够成为佼佼者。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我工作伊始的时候,因业务上的需要,曾在宴席上遇见初中的政治老师,与之寒暄,话题就提到了王老师,酒多话也就多了起来,我才从这位政治老师口中得知,当年在南京师范大学上学的王老师可是一个极其“反动”的人物:在1989年的“六四”学潮期间,他是个带头份子,将大字报贴的满街都是。
如今想想,那场是非已经被定性,能够不受其害或许是一个人的命运使然。这让我想到他的另一件事情。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听同学说,王老师因为不满领导的治校方针,愤然辞去年级主任的职务,去了一所小学。再后来,我也是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他的仕途,先是在那所小学里当上了校长,后又被调回原先任职的那所中学任职副校长。现在他又如何,我便不知道了。
每每初中同学聚会,若谈论到老师,我最无法忘怀的竟然是他——那把戒尺通常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在空中来个加速度,落在手心上却是不怎么疼痛;他一边幽闲地抿着茶水,一边体罚我;末了,他说了句“回去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我便在第二天交上一份说明书……如今的我,未尝不是经常在反省自己,在心里书写一份份说明书。
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还会拿尺子打学生的手心,也不知道是否还叫学生为一个小小的错误写上1000字以上的说明书,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是习惯于用茶壶喝茶水……我只记得,因为我的一次带领数十名同学罢考事件让他大发雷霆,愤怒间,他无意中打破了那只茶壶。
这便是我想买只茶壶送给王老师的缘故,如再遇见,就这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