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梦,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咿伢学语听着摇篮曲、那个蹦蹦跳跳唱儿歌,那个置身于火热的劳作田间唱山歌的年代。我索性躺在床上,愉悦地回味着,继续我的甜“梦”: “摇之小伢要困口罗!哎哟嗬嗨哟!小公鸡,你甭叫!小花猫,你甭跳!我家小伢要困觉。妈妈在身边,一觉困上大半天。长大不淘气,念书顶状元……”我躺在摇篮中,望着慈祥的母亲,听着甜甜的歌儿,很快就睡着了。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汉子挑着一担柴随着买柴人,卸下担子唱道:“手拿开山斧一张,肩驮扁担上山岗,砍担柴儿长街卖,卖柴买米度时光……” 村中的水井旁,大嫂大哥们欢声笑语,边汲水边吟:“五更鸡,叫声连,公婆喊起姐要眠。婆喊早起做买卖,姐偎丈夫比蜜甜,比蜜甜,人有几个二十年?”“太阳下山红霞烧,小郎住在破瓦窑,有朝一日时运转,脚踏楼梯步步高,步步高,脱掉烂衫换新袍……” 小河边,黑宝石般眼珠的洗衣大姐喜形于色:“太阳悠悠往上爬,姐洗衣衫郎插秧,郎插三行望望姐,姐捶三下望望郎,望望郎,青衣捶成白衣裳……” 茶园里,飘出了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和清脆的茶歌:“大关山中紫气生,桐城小花胜龙井。采花姑娘心手巧,绿茶棵里织彩绫,茶叶满筐如绿云,片片印着姑娘心。”小伙子接着唱道:“买茶来到大小关,望见娇姐心里慌,人说高山出好茶,我夸娇姐美胜花……” 插秧的季节,田野里到处是人,个个是山歌的好手。他们唱着对起了花名:“正月里什么花人人爱戴?是何人手挽手同往学来?”“正月里迎春花人人爱戴,梁山伯祝英台手挽手同往学来。”“六月里什么花青藤白面?是何人骑白马跨海去征东?”“六月里葫芦花青藤白面,薛仁贵骑白马跨海去征东。”…… 秧苗发棵了,人们手拿长竹竿耘田筢在田里薅草。河东田的李大伯一声高音开了腔:“送郎送到一里亭,牵郎挽手劝亲人。劝郎回家孝父母,不孝父母孝何人?父是天来母是地,从小哺育到如今。敬父犹如朝南海,敬母犹如拜观音。”对岸的周姨接着唱:“送郎送到二里亭,牵郎挽手劝亲人。要吃还是家中饭,要爱还是共枕人。露水夫妻是儿戏,石板栽花不生根。貌平夫妻长岁月,美女虽好易伤人……”。 田上埂的汪二娘和田下埂的刘大婶一唱一帮腔,拖着长音哀叹调,哀得人们心酸意沉,叹得人们在这个昼长夜短的日子里睡意朦朦:“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点红灯,人家夫妻团圆聚,我孟姜女丈夫修长城……三月里来是清明,家家户户去上坟,人家坟上飘白纸,我家坟头冷清清……六月里来热难当,蚊子飞舞闹嚷嚷,宁可咬奴千口血,勿咬我夫范喜良……” 烈日当空,禾苗缺水。大河边,二男二女四青年趴在水车架上车水。他们忘掉了烈日,忘掉了疲劳,眉目传情,脚踩轮锤唱情歌:“新大水车一丈长,郎做车辐姐做厢,郎做车辐长来往,姐做车厢搂抱着郎……” 月光下,大道边,小伙伴们玩起了游戏,唱起了儿歌:“月亮巴巴跟我走,好大月亮好卖狗,捡个铜钱打烧酒。走一步,喝一口,拿块茶干过过口,还留半块给小狗。一面哭,一面笑,黄狗撒脬尿,抬到和尚庙。娘家哭,婆家笑,新人房里好热闹。”“拍大腿,唱小调,又有棉花又有稻……火亮虫,夜夜飞……” 夜深人静,打谷场上看场纳凉的李二叔、鲍大伯的山歌仍在悠悠扬扬地唱着:“会唱山歌音要拖,想撩乖姐歌要多。山歌拖音才好听,歌多打动姐心窝,姐心窝,无郎无姐不成歌。”“小小鲤鱼红红的鳃,练潭游到罗岭来。冲破多少金丝网,绕过多少钓鱼台,钓鱼台,不为妹妹我不来……” “不为妹妹我不来”,多么善良、质朴、多情、热爱生活、向往美好的歌儿啊!家乡的民歌、儿歌、山歌、茶歌、情歌、灯歌等,五彩缤纷。她源自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在传统中不断凝练与升华。她情真意切、脍炙人口;她曲调优美、节奏自由。她是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是民间文学的璀璨珍宝;是黄梅戏小调的一部分。她带着泥土的芳香,氤氲熏陶着我,心灵之作无不渗透着这方热土文化的神韵。 晨曦微露,敞开窗户,春风拂面,歌“梦”结束了,但我仍陶醉着。只是当今只在梦乡才能享受的,那无拘无束、无曲无谱、无时无处不在的山歌;那优秀的民族文化遗产,若能焕发生机,不断流传,我们的生活不将会更加丰富多彩吗? ●徐庆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