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美师诗魂还乡：言志、舒怀、宣信

孙格拉底

〖转帖〗

《人文桐城网》的同安闲人版主，最近向仆提议，属选投数首东美先生的诗作，以飨桐枞诗贤。欣悉也是闲人先生，捷足先登，雄见略同！

 

先师诗词近千首，生前绝无发表，犹古人所谓《待焚稿》。逝世后，门人不敢照焚，反而连同手迹，影印出版，诗情书艺，公诸同好，永留纪念。仆近寄《坚白精舍诗集》十卷到清芬阁主，诸贤自由鉴赏可也。公等桐枞一脉，并世而生，分河而饮；注定要既联合、又兢争。兹进一新题，仍请陈靖总版主领军，创办「东美诗社」，倡导“美诗”鉴赏，兢相欣赏，兢相创造，如何？况东美诗风，根苗养分，源自桐枞乎？

 

朱孟实先生抗战时期获赠数首，“欣喜欲狂”；赞为兼有“清刚鲜妍”之美。钱锺书先生读《坚白精舍诗集》，惋惜赞叹：恐有承先绝后之虞！

 

仆从先生问业，习哲学有年，独于诗、自分天资鲁钝，不敢问津。台大毕业十多年后，回母校服务。一夕傍晚，忽闻门铃响起，原来先生驾临，邀仆一道台大校园散步，行至文学院大门，先生流连树影余辉，喂然叹曰：“如此校园景致，被这批家伙糟蹋，不好好办学！ ……”仆知先生想起当年为争取朱孟实先生来台大贡献不果，与文学院长某闹翻绝交事。忽心生一计，转移话题，说道：“景色当前，请与老师约法一章：凡不快之事，系事、校事、国事、天下事，今晚一概不提，只谈老师最心爱之事。”“何事？”“谈诗。请老师谈谈一生习诗作诗的经验，如何？”仆这条妙计，既不令老师伤感不快，又可乘机叩钟，请教学诗经验，居然蒙老师笑肯。由文院前庭，经操场，右弯折入“醉月湖”心亭中侍坐。从傍晚到子夜，听老师娓娓道来，为仆补上了最难闻的一课，没人敲铃。记得先生授诗，首重养气，勉人要由诗经、古体一气贯注，读到后人新体。内函方面，所谓诗情意境，应当是作者己有的；最值得向古人学习、研摹借鉴者，独技巧耳，尤其炼字。仆闻言颇惊诧，先生论学诗，何以独锺技巧？先生然之，自承“独好小谢”（就是李白“蓬莱文章建安骨，其间小谢又英发”的那位擅写〈之宣城〉的谢脁）。

 

先生逝后，仆捕捉当时意象情景，口占二绝〈醉月问诗〉：

 

（一）年前湖畔侍尊师，月印桥亭潋滟时。台大有湖能醉月，莫诗小子问夫诗！” （二）“年前侍策伴仙游，月印桥亭幻作舟。台大有湖能醉月，莫诗小子叩从头！”盖纪实也。台师大张起钧教授前辈见而许之，谓末句用典《论语》，师弟如父子，双方身份贴切可取云。今再补纪一绝：“出岫云霞遨太空，开张天马逸人龙。百川吐纳等闲事，最是生生忧患中。”

 

诗如其人，先生之俦也。古云诗兴、观、群、怨；言志、舒怀、寄意、宣信，俱于先生验之。例如《集》中咏梅诗多首。樱花之于日本，玫瑰之于美国，梅花之于中华，俱各称国花，亦其国格之所寄。惜咏之者多，而工至者鲜。和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妙句，几关千古咏梅之口，真所谓难乎为继者。和靖处士，梅妻鹤子，隐逸高格，诗风如之。先生哲人，创造化育，慈悲博爱——爱乡、爱国、爱人类、爱世界、爱自然，总之，爱宇宙生命之大全。故其诗风气象浩瀚高华，“处士”、“隐逸”一格，栓套不住。非洲行医圣者史怀哲喜读哥德抒情诗，谓其字里行间，在在掩映一整套宇宙观。先生之诗，亦然。仆谓先生之诗，其整套哲学思想体系之袖珍版也！读其哲学著作，繁重太累，其诗、捷径也。先生之〈咏梅诗〉言志、寄怀、宣信，……意涵多重，无施不可。譬诸饮水，冷暖自知。兹举二、三首为例：

 

一、

 

“赫奕檀心吐古红，催诗宜雅亦宜风。揄扬国命臻无极，元气淋漓大化中。”

 

二、

 

“蟠摩天地自高华，千百年来玉树花。活态生香能寿世，似梅人格辑邦家。”

 

三、

 

“浩渺莹晶造化新，无云无霰亦无尘。一心璀粲花千树，六合飘香天地春！”

 

最后第三首，作于1974，逝前三年，自注曰：“今年农历元宵，风雨如晦，凄寐苍凉，残更以后，吾心忽开朗如满月，瞻望青年与国运之前途，因又得咏梅一绝句”云。其念兹在兹者，为何如也！爱国寿世，不让放翁。不谓之其“精神自传”不可也。

 

此三首咏梅绝句，堪作其Invitation to Poetry ，犹音乐中有〈邀舞〉。仆敬向也是闲人先生、同安闲人版主匆匆交卷，告罪告退了。先生诗灵还乡，桐枞诸贤，知音必多。浪子回家，其乐曷极，岂待多言？ 

 

 

［此帖子已被 孙格拉底 在 2007-7-20 4:34:00 编辑过］

［此帖子已被 孙格拉底 在 2007-7-23 1:19:52 编辑过］

嬉子之波

孙教授您好！今天上午到邮局请回您所赠东美先生诗集和您的宝译，喜悦之情难以言表，2楼同安贤人、3楼大塘乡人，所言即我心语。在此谨向您表示感谢！

孙格拉底

dongdong先生：

荷蒙谬奖，殊愧不敢当！自己当徒弟，都从未当好过一天。

仆非博士，乃是薄士；仆无博学，仅只薄学。

倘蒙不弃，愿结为桐友；对“桐”之一字， 仆似有一分特殊感情。马其昶先生先我而言：“得之桐城者，宜还之桐城”。仆师其意，愿送美师诗魂还乡。先生若欲拜师，何不直拜东美先生为师？仆愿为先导，当作师弟或师妹引见，竭尽绵薄，一切唯力是视。如何？

古云：“朋友、相师义”，即相互为师者，方算好朋友。先师对弟子，一旦毕业，即以朋辈之礼相待相称，履行“众生一往平等”精神。还偶尔谈笑，不可如某新儒家大师那样，不把学生当人待，要替他倒夜壶者，才算登堂入室！大家都知道老先生笑的是谁。呵呵！

若蒙以师兄之礼相待，并以主要兴趣见示，容仆自省能否胜任；若能，仆无不掬诚相助，犹古云“代师传艺”。不过，先师学问博大精深，仆所能领略者，不到百分之一二耳。有辱明问处，谨先致歉。  专颂

文祺

仆孙格拉底敬上

［此帖子已被 孙格拉底 在 2007-7-12 18:52:12 编辑过］

dongdong

回孙老师：

我乃青年后辈，且诚心拜师，古人云:“三人行必有吾师!”，先生当之无愧！

能缘聚桐网，都为桐友，我感到甚幸！如今大哲已经仙游，我怎敢去扰大师，悲痛之情难以言表。

先生谦为《薄学》之士，而我乃无学之贱人，如能得先生《薄学》之百分之零点一二，也是我此生之造化。

弟子这个ID实际为马甲，贱名“ジDJ妙东ゾ”。最大的兴趣听DJ，却又好安静。还好色之...呵呵.....文化水平也只是已经读完《唐诗三百首》，望先生莫嫌弃之.......不敢说能为先生脱袜提鞋，只等先生年迈之时，愿侍俸左右聆听教诲！

敬

礼

东东

2007/7/12

 

仿先生的回贴，先生看弟子是否可教？

dongdong

想拜孙老先生为师！

不知道先生可收徒弟？

大塘乡人

孙教授成人之美，惠赠宝著，我等喜不自禁，爱不释手，感激之情，殊难言表。

只是，我拿什么奉献给您呢？先生。

若孙教授得空越洋，枉驾桐城，则我等幸甚！桐城幸甚！我为本地幕友，搞好接待服务工作，还是能做得到的。

我曾记过一篇小文，有关东美大师的。虽然幼稚，却也是我的敬意与诚意。署名另一个网号。http://www.itongcheng.net/ShowPost.asp?ThreadID=72645

同安闲人

孙教授：

坚白集昨已收悉，大喜过望，诚感先生美意。当即翻阅，其中写桐城有多篇，以后当录之与诸君同赏。

先生早年诗作，工整楷体，后期诗作多信手拈来，一挥而就，他日当与桐网诸君共同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