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两则

晓荷 · 发表于 2009-7-19 18:22:23

本帖最后由晓荷于 2009-7-19 18:34 编辑

（一）父亲相亲记
父亲在娶母亲前相过一次亲。
父亲说，那女伢长得很好看，银盘大脸，白白生生的，两个麻花辫子一大把都捉不下，两个眼睛大大样样的，不胖不瘦，标标致致，那样子，就像李铁梅。
头年下半年定的亲，扯了布，叫了两天裁缝，做了六套半衣服，两套衬的（里面穿的内衣）两套蒙的（外套），一套夹衣，一套絮（棉）衣，再加一个厚厚的絮背褡子（棉花背心）。在舒茶扯的布，还买了四双尼纶袜子，一双胶鞋。卖了一头猪，全部花完了。

第二年，正月初四，去女伢家拜年。
新姑爷上门，三个炆蛋一碗挂面，一个鸡胯子（鸡腿），这是老规矩。
先上菜，一碟炒黄豆，一碟煎豆腐，一碟咸豇豆，一碟红辣椒丝呛蒜子，从头看到尾，也没有一个荤菜，一块肉皮，一个蛋壳都没看见。
女伢端上来一大蓝边碗面条。父亲对这面条是很期待的，早在定亲的时候，就不断有人说：老四（父亲兄弟排行第四）正月初四有鸡胯子扎挂面吃了。鸡胯子，鸡胯子，父亲一筷子扎进面条，翻看来一看，傻眼了，为啥呢？鸡胯子是鸡胯子，鸡胯子上裹了红纸。妈的！父亲当场就想骂人了，这不是明摆着拿我这新姑爷不打账么？鸡胯子上裹红纸！成心不给人吃。

父亲是听人说过这样的事情的。原来吧，日子都难，正月里来人，不搞点荤菜不成样子，搞荤菜又实在拿不出。过年时称个两三斤猪肉，最起码要混到出了正月十五。怎么办呢？这就有人想出了办法，贴红纸！只准看，不准吃！贴了红纸，就是打了招呼，就是说，你看看吧，过过眼瘾算了，筷子下留情，留着给下一位吧。

偏偏父亲那一筷子扎下去，已经把那鸡腿扎得支离破碎了，怎么办呢？不吃也难看，吃也难看！管他妈的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吃了再说！免得再来害人。父亲放下了顾虑，也就敞开了肚皮，稀里哗啦的一碗面，三个鸡蛋，一个鸡腿，全都下了肚子，摸摸圆溜溜的肚皮，打着饱嗝，又失落又开心地打了招呼，就回家了。

晚上，媒人送来了父亲带去的礼物，和年前做的六套半衣服，这门亲事就黄了。

父亲现在还是惋惜，说那天要不是那么急，把鸡胯子扎碎了，可能也不会吃的。那人家也实在不容易，五个女儿呢，一个女婿一个鸡胯子，就得三只鸡，还有别的亲戚呢。也实在是不得已，才那么做的。

（二）梅老师选女婿

梅老师住我对门的梅庄，一个村子都姓梅。
梅老师有个漂亮老婆，头发自来卷，扎了两根麻花辫子，辫梢用白色的绞线绕着，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见人就笑，见我就亲热热的叫：老余家的大丫头做么事去啊。笑眯眯，和气气的，人见人喜欢。
梅老师的漂亮老婆生了四个漂亮女儿。老大叫梅琳，老二叫梅秀，老三叫梅娟，老四叫梅燕。

梅琳嫁了个老师，姓魏。姓魏就姓魏吧，偏偏这魏老师胃特别不好，每次来吃饭，就吃一点点，扒拉扒拉就放了碗筷，抽烟，睡觉。家里的活都落在梅琳身上，白白胖胖的大姑娘，没几年就成了干巴巴的小媳妇。这有胃病的魏老师吧，脾气还挺坏的，动辄动口动手的，梅老师和他老婆那个心疼啊，是疼在心里，苦在心里，恨不得把女儿领回家来养着。
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下面三个，怎么着都得睁大眼睛仔细地挑挑了。

梅秀二十出头的时候，那是十里八村的一支花。我有个堂哥，叫大顺，和梅秀是同班同学，关系不错，两家人也都有那意思。
端午节，堂哥找了媒人去梅老师家说媒，梅老师说：让男伢过来跟我谈谈。
堂哥是对镜整妆容，眉梢含笑意，小曲子哼着，两条小腿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直接叉着自行车，叮叮当当地叉到了梅老师家。
梅老师说：来啦。
嗯，来了。
没吃饭吧？！
吃了。
那还加碗面。
梅老师这么说的时候，梅秀就端上来堆得高高的一大碗面，一滴水都没有，苍蝇子都爬不上去。堂哥一看，这么一大碗面，吃是能吃下去的，就是这新来乍到的，吃这么多，人家不说你是猪啊？何况人家是老师，是斯文人家呢。这么想着，堂哥就拉着说：太多着，我在家里吃过了，真的吃过了。
梅老师翻着眼睛问：真吃过了？真吃过了，面是软饱（容易消化），这么大小伙子一碗面吃下去蹦蹦跳跳不就没有了？！
堂哥想这不是说反话么？！不吃！坚决不能吃！吃了肯定就黄了（其实，堂哥在家根本就没吃饭）。
于是，堂哥就空着肚子陪梅老师聊天，梅老师边吃饭边和堂哥搭讪着，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第二天，媒人来回话，说梅老师认为堂哥胃不好，一碗面都吃不下去的人，能干什么事情呢？
后来，梅秀嫁了个拉板车的，一顿能吃两瓷盆光头面，一滴水都不剩。
梅老师说：能吃就能干。能干我女儿就不吃亏。
梅秀的老公倒真是很好的一个人，能吃能干还心疼人。

堂哥知道事情的原委，就差没上吊，对着我们不停的唠叨：我的个老娘啦，不就一碗面嘛，你要是说吃得多就把女儿嫁给我，我能吃一四锅哦。（一四锅面条，大抵相当于现在一大脸盆吧）。堂哥说的话是真的，堂哥吃山芋，用葫芦瓢装着，也能吃三葫芦瓢。

怎么说呢？这世间的事情大抵都这样阴差阳错，说到底，一人一个命，一个人一个人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