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富家子同列 ■周二中 来源:文汇报 突然想到这个题目,是因为前不久翻旧报,看到某地有个穷人家的孩子因交不起学费上大学,后其录取通知书被一当官的人家骗去,让自家落榜的儿子更改姓名上了大学的事。与富家子弟同列,是喜是悲,一时还真说不清。 今事多与古人同,不禁又想到历史上的两件事。一是发生在我所喜爱的大诗人陆游身上。绍兴二十三年(1153),陆游到临安去参加省试。不料当朝宰相秦桧的孙子秦埙也来应考。当时的主考官是两浙转运使陈子茂(字阜卿),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以文取人,全然不顾权势。陆游后来对此有所记述,“陈阜卿先生为两浙转运司考试官,时秦丞相孙以右文殿修撰来就试,直欲首送,阜卿得予文卷,擢置第一,秦氏大怒。”省试陆游过了关,殿试可没有这么好运气了,陆游又说:“予明年既显黜,先生亦几蹈危机,偶秦公薨,遂已。”第二年,由于秦氏作梗,陆游便落第了。陆游应该庆幸,要不是秦桧死得早,他和陈阜卿两人都有可能遭殃。和官宦子弟争功名,真的要担风险啊! 这不,我的一个乡贤就死于是。笔者安徽桐城人氏,说起桐城,大家都会想到桐城派,想到戴名世,想到清初那场骇人听闻的“《南山集》案”。戴名世是个大才子,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应乡试,二十六年,以贡生考补正兰旗教习,授知县,因愤于“悠悠斯世,无可与语”,不去上任。戴名世三十四岁时被督学使者李振玉荐入国子监。作为一个正直的文士,他不愿“曳侯门之裙”,因此只能过着冷落、孤寂的生活。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十月,左都御史赵申乔以“狂妄不谨”的罪名弹劾戴名世,谓其“妄窃文名,恃才放荡,前为诸生时,私刻文集,肆口游谈,倒置是非,语多狂悖,逞一时之私见,为不经之乱道……今名世身膺异教,叨列巍科,犹不追悔前非,焚书削板;似此狂诞之徒,岂容滥侧清华?臣与名世,素无嫌怨,但法纪所关,何敢徇隐不言?……”就因为这一状,手无寸铁的一介文夫戴名世便倒在了清廷的屠刀之下。 戴名世是否真的该杀?是不是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内因?值得一问。赵申乔所说的“臣与名世,素无嫌怨”是欲盖弥彰,更暴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其实,《南山集》一书早在康熙四十一年(公元1702年)就问世了,为什么此后十年才出事?发人深思。该书发行量之大,流传之广,在当时同类的私家著作中是罕见的。这又与赵申乔所说的戴“妄窃文名”不符。后传戴被杀的真正原因,因他会试时名列第一,殿试却屈居第二,仅为“榜眼”,而状元赵熊诏就是赵申乔之子;且戴名世在士林中素享盛名,赵熊诏则才名不显,当时不少人传言赵因贿赂而为状元,戴名世当然也牢骚满腹,赵申乔故先发制人,罗织罪名置戴于死地,以断他人追究之想、塞他人议论之口云云。这些说法,又联想到戴名世的耿直性格,他的死是被人借刀所致,也就不无道理了。唉,仅仅是学问比人家好名声比人家大就掉了脑袋,这是什么世道?又想到戴名世生前写的一篇小文章,题目叫《鸟说》,说的是一对小鸟结窝于“人手能及”的桂树上,就因为它们“色明洁,娟皎可爱”,最后被僮奴取走了,结果可想而知,必死无疑。先生不禁浩叹:“嗟乎!以此鸟之羽毛洁而音鸣好也,奚不深山之适而茂林之栖?乃托身非所,见辱于人奴以死!彼其以世路为甚宽也哉!”这不正是写自己么? 专制社会,与富家子同列,不是好事。清明社会,政治透明了,风气正了,众生平等了,才会真正地“唯才是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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