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近乎疯狂地泼洒了一整夜,这是夏天以来的第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当肌肤贴近凉席的刹那又触摸到寒凛凛的冷意。我也是接近中年的年龄,揽镜自照,总是想起另一个饱经沧桑的男人----我的父亲,可惜他在2003年已经永远地去了,今夜终于明白镜中的我就是父亲血液的再版。暴风雨的间隙中想再次睡觉,可一次次地努力闭上眼,哪怕只是轻轻地眯一会都是徒劳的。“天上宫阙,不知今昔是何年。”当眼光如蛇一样再次游离于这阕宋词时,又快是中秋,这个有风且有雨的夏夜,思念尤如涨满了的帆全部堵在胸口,此时父亲慈祥的音容笑貌在迷蒙中闪现,凄风冷雨中的怀念更是痛彻心扉。
父亲走了,从此不再和我说话,只在天上看着我微笑。这个时候望着窗外的雨不敢呼吸,不能思考,一幕一幕全是父亲的影子。记得当兵那年我中途回家探亲,父亲接到我从合肥打回的电话后,竟然高兴得流出了眼泪。短暂的探亲之旅结束了,那晚父亲在“嘎吱”的床板声中折腾了一宿没有合上眼。第二天清晨,父亲竟不顾年迈的身体,坚持着要送我到千里之外的上海十六铺码头。当时是排队买船票,我说:“爸爸,您坐着歇会儿吧,我自己来买。”父亲坚持自己去买。那一刻,凝望父亲在人群中笨拙地挤来挤去,视线渐渐地模糊,模糊成朱自清笔下浓厚的亲情背影,泪水在眼眶边缘打着转儿。在我乘船即将离去时,父亲变戏法似地从包里掏出一瓶酒,说:三子,你喜欢喝酒,在路上喝吧。船开始启航,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繁华的城市深处。
这样的雨夜除了父亲的大爱还有什么能支配我的记忆呢?在我上孔城晴岚初中的时候,物质生活还比较匮乏的年代,父亲每个星期五从城关回来总带几十块豆腐干,让我的奶奶用菜园里的辣椒给爆炒,之后用瓶给装起来叫我带到学校中午吃.另外母亲曾对我说每次给父亲洗衣时他的兜里总有一小代瓜子,是一角钱一代的小包装,她问我的父亲是怎么回事,爸爸就说那是给三子的。儿时点点滴滴的往事让我回忆一生,咀嚼这份纯粹的父爱,泪水总腌渍着思念在每个雨夜发霉疯长。父亲去世后的抽屉还是那样锁着,我没有开启过,因为我知道那种开启都如同剥开思念疼痛难忍。今夜不知怎么就打开了,发现过去我在部队时写给他的信件还整齐地堆放在一边,还有一份上写着毛主席语录的诊断书,细看才知是我两岁得了中耳炎,这不单纯地就是一份病历而是对我的那份深沉地爱,无言纯粹,轻轻地喊声:爸爸!可是我的父亲已经听不见。真想趟过今夜的暴风雨到父亲的坟地上看看。
前几日我在城郊居委会花园小区发现一对老夫妻,男的今年90岁,女的83岁,,有两个儿子,一个在省教育厅供职,原先是负责全省的招生工作;还有一个也在外地工作;少年夫妻老来伴,对于子女来说父母健在这该是怎样修来的一种人生圆满!内心真的潮涌一阵感动。人在青年、壮年时期,先是执著地追求着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等到进入人生之秋时,才蓦然地发现了自己多年来对父母的一份最不该有的疏淡。女儿的呱呱坠地,使我从某种意义上更加深了对父母的深层理解和为人父母的那份沉甸甸的苦心。“当家才知柴米贵,养儿才抱父母恩”,有时,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那份缺憾才是至深的缺憾.
今夜的雨让我再次想起那个世界的父亲,中秋的形骸也渐渐地凸显,没有了至亲的父亲月亮永远都是残缺的。翻开父亲写给我的那句话:江无回头浪,人无再少年,我已经不敢再抖动思念哪怕轻微的,暴风雨依旧在摧残着这个城市,象是在冲洗某种印痕。
身似菩提,父亲,我是你最后的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