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让，人类永恒的呼唤

龙眼之子

 

———写在黄梅戏《六尺巷》公演之前

作者：王晓马

 

应运而生

六尺巷在“桐城派”的故乡———安徽省桐城市的西南一隅，是一条全长约100米、宽2米的巷道，当地人称之为“六尺巷”。六尺巷的故事在我们安庆、安徽省乃至全国，几乎是家喻户晓，宰相张英的四句打油诗也是妇孺皆知。

张文端公即张英(1637-1708年)，字敦复，号乐圃，清代名臣，文学家，今安徽桐城人。清廷入关后，沿袭明朝官制，废除宰相之职，分设六部———刑、工、户、兵、礼、吏部，以加强皇权。而张英历任礼部侍郎、兵部侍郎、工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等职。

桐城派后期代表作家姚永朴《旧闻随笔》和《桐城县志略》等史料记载：张文端公住宅旁有隙地，与吴氏邻，吴氏越用之。家人驰书于都，公批诗于后寄归，云：“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家人得书，遂撤让三尺，吴氏感其义，亦退让三尺，故六尺巷遂以为名焉。

史料简约，故事简单，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六尺巷的故事历久弥新，成为皖江文化积淀中最醇厚的部分。早在1956年11月，毛泽东主席针对当时微妙的中苏关系，在接见前苏联驻华大使尤金时，讲了这个故事，并吟咏了这首打油诗。

创新，是黄梅戏艺术繁荣和发展的原动力之一，悠久灿烂的文化以及闪烁其中的名著佳作，属于前人的创造，当代的文化艺术工作者无疑要从中汲取养分，但更应当发挥聪明才智，创作出更多“叫得响、立得住”、能传之于世的文学艺术经典之作。而这些年的戏曲舞台，原创剧目实在是少而又少，原创剧目的缺失也是黄梅戏舞台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

艺术虽是形式的东西，但是越是形式的东西越需要有原创精神。改编名著或老演老戏，都绝不会成为黄梅戏艺术发展的主流趋势。所以把《六尺巷》的创作与排练提上议事日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原创黄梅戏剧目的期待与呼唤，这种期待和呼唤不仅仅是黄梅戏的，更是全国的。

2006年11月中国第四届黄梅戏艺术节在安庆举行，安庆作为黄梅戏的故乡、东道主，更要准备一些能出手的剧目。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文化主管领导倡议要用皖江文化的另一经典艺术样式———黄梅戏，来演绎六尺巷，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新时期，无疑六尺巷的故事更有它的现实意义。时代需要这样的主流作品，时代的需要，也就是剧作家的责任。

剧本招标

剧本招标，在安庆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以往，市里有什么大的艺术活动，大都是一级一级的布置创作任务，指定人选。往往是感兴趣的题材有人想写却没有机会，有机会来写的人却又对题材不感兴趣。而创作上的大忌就是缺乏激情的敷衍，这一次为了搞好六尺巷的剧本创作，各级领导在2005年年初的全市文化工作会议上就进行了总动员，不管你是一级编剧也好，无级编剧也罢，只要你对六尺巷这个题材感兴趣，愿意把你心中的六尺巷写下来，政府都给予关注，给予支持，并尊重你付出的劳动，给予一定的报酬。还如期组织了去六尺巷的采风活动。就我所知，全市所有的戏剧创作力量都调动起来了，收到的提纲及剧本就有七、八部之多，后经专家们三堂会审，拍板认定排练本。没有选入参加黄梅戏艺术节的剧本，也在各级领导的关注之下，或在刊物上发表，或在兄弟剧团排练演出，总之，你付出的精力人力都得到了回报。这一回的剧本招标，真是一次很有意义的尝试，一来锻炼了黄梅戏的编剧队伍，引进了竞争机制，激发了活力。二来为日后的戏剧创作及振兴黄梅戏事业都积累了很好的经验。

三下桐城

桐城自古“城里通衢曲巷，夜半诵声不绝；乡间竹林茅舍，清晨弦歌琅琅”，是古今很有名气的文都。桐城的六尺巷，小时候就听说过，现在在网上轻轻点击，关于六尺巷的文章、照片精彩纷呈，仿佛就在眼前，但真的要把它拿来做点文章，去触摸皖江文化积淀中最醇厚的那一部分时，六尺巷似乎又变得遥远起来。

2005年4月9日，我与朱茂生先生来到桐城，记得那是清明前后，小雨淅淅沥沥，我们漫步在小巷之内，细细品味着，感受着。原来，现实与历史是可以如此的接近。走在巷中，用手轻轻触摸墙体的青砖，仿佛感觉到了历史的脉动。四月的春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飘洒的春雨，把我们的衣服淋得湿漉漉的，也把巷旁的那一排排香樟树的叶子洗得碧绿，“愿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六尺巷。”朱茂生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说得我兴奋不已，似乎一下看清晰了六尺巷律动的灵魂。

2005年4月21日我在参加完省文化厅举办的剧本研讨会后，改道再过桐城，又一次走近六尺巷，这一回是在夜色里，下弦月立在树梢，夜色很浓，不是很长的六尺巷变得漫长起来，我突然觉得，这并不起眼的六尺巷，其实就是历史的甬道，既通向历史，也通向未来。

我喜欢六尺巷，更喜欢六尺巷的精神。我觉得我应该尽最快的速度把它写出来。2005年的夏天天很热，人也很热，我心里很清楚，这就是所谓圈子内常说的一句行话：热创作，冷处理。近三个月的时间，我就窝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当年7月28日我写出了第一稿《六尺巷》。

2006年1月6日晚，我接到通知，《六尺巷》将由文艺体制改革中新组建的安庆市黄梅戏剧院一团排练，并参加中国第四届黄梅戏艺术节。

2006年3月国家一级导演李杰先生看完剧本后，应邀来到安庆与我见面。3月31日我与导演李杰先生在熊辰龙团长、赵媛媛书记的陪同下，又一次走近六尺巷，这一回我们又听到了这位中原文化哺育起来的年轻的很有成就的导演对六尺巷的新感受，对皖江文化、对桐城派的新体验……

有人说六尺巷史料简约，故事简单，没办法写戏，你对六尺巷的兴趣在哪里?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不是个人的兴趣问题，是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甚至整个人类都需要关注的问题！谦让，是人类永恒的呼唤！也许是我把话说大了，但细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六尺巷很古老，六尺巷也很现代，它传递的是一种文化，是一种精神!而这种精神在整个人类的活动中正在消退，缺失。颂扬古人是为了激励后人，我们来提升她，弘扬她，现实意义与历史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我的思路

鲁迅说过，所有的文艺都是为了宣传，但所有的宣传不一定是文艺。题材再好，立意再高，还不是戏。写戏写戏，你就得写出戏来。演员有戏可演，观众有戏能看。你得要盯住剧场，寻找卖点，有卖点才能留得下，留得下才能传得开!

“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这首打油诗的对手是谁?怎么解读?谁能与之PK?我想这应该是写好六尺巷的关键所在。

史载：邻里吴氏，越界起墙。好一个邻里，好一个吴氏，敢与走红的相爷叫板，打擂，实在不是等闲之辈。何许人也?查遍能查的资料，问遍了能问的老桐城。还是那几个字：邻里吴氏。“邻里吴氏”似乎藏有几分神秘！而写好“邻里吴氏”则是《六尺巷》成败的关键，武松因打虎而成名，打的要是猫，形象就不便恭维了。“水涨船高”是一种创作手法，“邻里吴氏”如果是一碗水，他浮起的只能是木屑，是一湖水，充其量浮起的也不过是游船轻舟。那么历史上的这个“邻里吴氏”，相府的对手，该是什么样的形象呢?这样的非等闲之辈是在什么样历史背景下才能产生呢!带着这种种疑问，我们走进历史，走进桐城派，去了解，去解读……

看得多，自然想得多，感受多多。我觉得，“邻里吴氏”只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下面隐藏的是桐城文化的整体信息。也就是说，宰相这首打油诗面对的这个“邻里吴氏”，其实就是桐城文化，如果说张宰相打油诗的故事是真实的历史，其时我倒希望它是一个传说，传说似乎更值得相信。宰相府的真正对手是“邻里吴氏”，也是相府自己，更是整个桐城文化。

桐城在明清两朝读书风气极盛，整个桐城境内，书院多、私塾多、家学多，读书人更多，“城里通衢曲巷，夜半诵声不绝”。清廷入主中原后，“文风更甚”，耕读本是人之根本，寒窗岂都为了功名。穷不丢书，富不丢猪，是桐城妇孺皆知的民谚。文化人不事二君的恋明情结只得在耕读之中化解，这些都为后来桐城派的形成夯实了基础。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毫不怀疑，任何一家，任何一个人，都会很有尊严的活着，权势在这样的环境里，算不得什么强势!而不畏权势在桐城人心里，只是一种十分平常不过的心态罢了。理清了这个思路，《六尺巷》的剧本风格和样式也就自然清晰起来，后来，在修改稿的讨论中有人认为剧本应该平民化，市井化，我底气十足，旗帜鲜明地表示了反对。有人说，六尺巷就这么点小事，家长里短的，不错，但我以为“家长里短”只是它的表象，他的内瓤应是桐城文化的精髓，相爷的打油诗也是桐城文化的自我解读。而桐城派和桐城文化更是源出上千年文风浸染的皖江文化。要不然短短的四句打油诗也不会这样魅力无穷，历久弥香了。

所以我在设置《六尺巷》中的每一个人物时，时时提醒自己，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应该是桐城的，是桐城文化的。现在剧中的徐娘、吴和成、徐昌茂、张天昊乃至于吴府的丫环茗奴，我都尽力让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桐城文化气息。就连丫环我也给她取了茗奴这样一个雅致的名字。

我努力把桐城文化在《六尺巷》所有的角色中打下深深的烙印，使之形成角色的共性部分和一抹亮色。但剧中所有人物又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必须有着他们鲜明的个性。个性的差异，差异的碰撞，才能戏剧性地推动剧情，使剧本生动起来。

六易其稿

剧本的整个人物形象系统建立完成后，风格问题让我们头痛很久，在全国的戏曲舞台上，尤其是黄梅戏舞台，编与导追求的皆是沉重，感动，眼泪……很少能看到喜剧，我在写出《六尺巷》的第二稿后，虽然有意无意地想加进一些喜剧元素，但由于下手时指导思想上有些摇摆不定，心理上还是看好“深沉、感动、眼泪”。改了几稿，效果不是很理想，甚至给全剧在整体上造成不统一的感觉。后来李导在说服我后，果断拍板，决定朝着抒情轻喜剧的路子走，使剧本的修改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原来剧本中许多较为沉重的规定情景变为轻松抒情，不能改变的，毫不可惜地删除。现在写起回忆的文章来倒很轻松，可是在当初，大段大段删减时，剧作者的心是滴着血的。删一回，李导说，不够狠，改一回，说不到位，一回又一回，一遍又一遍，六易其稿，小修小补，就更是不计其数了。当然现在还有着许多不足，我想，在日后的再打磨中我们会做得更好。

从2006年5月11日下午3时在市文化局会议室开剧本论证会开始，到6月12日真正动手，再到10月6日的对外的第一次彩排，掐指算来百余天。其中酸甜苦辣，味味皆能把人醉倒，我无悔，因为我享受了全过程。我想李导也该是如此吧。

我期盼中国安庆第四届黄梅戏艺术节早一天到来，让我们的《六尺巷》早一天接受广大观众的检阅。

龙眼之子

又：

以桐城六尺巷为素材，潜山抓紧排演《槐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