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伴侣的咖啡,犹如没有情人的爱。 真正醇的咖啡是很苦的,真正会喝的人心里明白。从咖啡豆细细磨,用温温的火慢慢煮。不喜欢这过程和苦味的人,便想出速溶咖啡来;还要设法调它的味道,于是就有了咖啡伴侣。 伴侣是调味品,还能配上些情调、等等。而糖单单只有甜味,所以人们把它做得方方正正的,专为注入咖啡。这些都是苦的诱饵,把苦味一点一点地钓出。我们古老的茶来得更醇,再苦也不加糖,更没有什么伴侣。倘若茶叶也有伴侣,那便是一遍一遍地泡着它的水了。 人也有伴侣,人的伴侣不是情人,是爱。爱也有伴侣,爱的伴侣才是情人。一个人是很苦的,需要爱来作伴,来调和。爱也是苦的,也要情人来做伴侣,做调味品。 有一种爱没有情人,唯我的,单纯的,只有爱,没有或者说不用情人的回报。真正爱过的人心里明白,很苦。情人是甜蜜的,人们用舌头可以品尝得出,就象品尝糖一样。而品咖啡和茶,则绝不只是舌头的事。 所以人们虽然都爱甜,却通常喜欢苦咖啡和茶,而不是糖水。糖水是一饮而尽的,咖啡和茶则余味袅袅;糖水一口喝完了,就没了,茶和咖啡可以再煮、再回味,一遍、又一遍。人们对甜的感觉通常在舌尖,而对苦,却在舌根,入喉,往里;甜总是持续不了,而苦却一直到心里。能一直到人们心里的,绝不只是咖啡与茶的香吧。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同样可以这么说:茶与咖啡虽然闻着很香,品尝起来却总是那么苦。我不会只因为它苦,就不喜欢它的香了,同样,你也不会只为了它闻起来的香,而去喜欢它的苦吧? 只有孩子才真正喜欢喝糖水。第一,他们不喜欢苦,也不懂得苦;第二,他们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们可以天真地、任性地、自由地、不管方糖或什么糖,冲水喝或不冲水就吃掉。不象有人,明明永远都不喜欢、都不懂,却要装出懂得和喜欢苦,装出这种深度和苦处来。 就象有人永远都不懂得爱,他只喜欢甜,只要情人,可是他没有爱。更多的人爱着,却没有情人,或者说,没有爱的情人。没有情人,只有一个人的爱,才苦得纯正、绵长,没有一丝甜味、杂味,和功利味。唯我的,也是无我的,也是无望的,不管失去得到,或是得不到。爱本身便已是享受了,得到是一种享受,得不到也是一种享受。 正如咖啡,加了伴侣是一种味道,不加伴侣又是一种味道;又如茶叶,煮头道是一种味道,再煮一道又是种味道。现在有的茶很象速溶咖啡,用随倒随饮的小袋包装;更有甚者,还有一瓶瓶的没有茶叶的茶水。这些也是种味道,只是不象茶的味道了。我们用白开水冲惯了速溶咖啡,大约忘了真正的咖啡,是不用或者说没有伴侣的,如同真正的爱一般。 伴侣是为咖啡而存在,叫咖啡伴侣;倘若有为伴侣而存在的咖啡,不知要叫它什么?正如是因为爱才叫情人,而非因为情人才爱。真正的爱一开始,绝不是为了有或做情人,正如咖啡不是为了让人做出咖啡伴侣来。然而,正如有单独包装的伴侣,也有单独的、包装的、没有爱的情人。我们都不喝没有咖啡的伴侣,为什么很多人却有或做着没有爱的情人? 情人是用舌头品尝的,爱则要用心品味。 |